奧斯曼騎兵們的信心,不是憑空而來,身後超過二萬的同僚,另一方還有數萬的騎兵,後面更遠處,連炮測汽球上高倍望遠鏡也觀察不到的地方,還有更多的軍隊正在集結,這就是他們的底氣。
他們展現出驚人的控馬技術,整個隊形鬆而不散,這一點明顯要比馬木留克高明得多了了。當初在埃及同樣受到炮火攻擊的馬木留克,對於戰場適應,遠遠沒有這麼迅速和快捷。
事實上炮測汽球上的士兵馬上就發回了信號:“騎兵後面伴隨着的,很大可能是炮兵!”大約隔了十來秒,炮測汽球上的士兵再次發來信號,“確認是炮兵,用六到八匹馬拖着的炮兵,至少三十門炮!”
穆罕默德二世手下除了那些一開始還沒接敵,就被四點五寸大口徑榴彈炮擊毀的烏爾班大炮之外,他也還有炮,許多的炮,只不過是口徑相對來說,沒有烏爾班那麼誇張而已,對於城牆攻堅的能力,不如烏爾班那麼恐懼。
“彼酋知兵!”許彬對於軍事上的敏感,遠遠要比劉吉強得多,就算老了,他同樣聽着通訊兵的話,已經就有了這樣的結論。劉吉不知想要去找丁一說什麼,卻被許彬扯住了手臂,向他緩緩在搖了搖頭。
因爲許彬看得出丁一是在思考對策,這個□當口,劉吉去講一些廢話,是不合適的——劉吉唬得住許彬的護兵,卻唬不住這老先生——許彬直接就認爲,劉吉在軍事上。開口就是廢話的。所以扯着他,不教他去打擾丁一的思路。
“祐之。莫要持寵生驕,這當口。萬不能去擾如晉!”許彬板着臉低聲音訓斥着劉吉。
老一輩的士大夫,通常的共識就是丁一對他的弟子,太寵了。
按着許彬的性子來說,這當口劉吉說廢話,直接就是斥退,但丁一隻要允許,通常都會耐心地解說到劉吉大致上有個概念。許彬看不下去,反正他資歷擺着,有誰不能噴的?直接就把劉吉扯過來噴:“前騎後炮。是截騎或是破炮?此兩難也!安能擾汝師之思?”
聽着許彬的話,劉吉才心頭一動,他本來是想勸丁一,趕緊開炮吧!此時才醒覺出自己的幼稚來,人無全才,於勾心鬥角或是宣傳方面,他自有天賦;但軍事上,他真的是不行的。
“無妨,養浩先生。靜看學生袍澤破敵便是。”丁一放下望遠鏡,微笑着道,“通訊兵!”
“到!”
“命令文團長出擊!務必擊退十四連陣地前方騎兵!敵退即返!”
“是!”
戰場上的軍令都是簡短明要的,沒有什麼太多的講究。
通信指揮系統真的是在戰場上有着極強的地位。就這麼十幾個炮測氣球,籍着陽光和鏡子來傳遞軍令,雖然非常原始。但是在這個時代,已是無比的快捷了!丁一這邊下令之後。不過兩分鐘,文胖子那邊已帶着騎兵營。從壕溝上的厚木板緩行而出。
“神乎其技啊!如手使臂,如臂使指,不外如是!陛下於兵事造詣,近乎道哉!”許彬看着,那是不住地感嘆了。飛將軍李廣,千古名將吧?爲什麼會難封?迷路,軍令傳遞不暢,指揮系統雖然不能直接殺敵,但略懂些軍事的人,都會知道它的重要性。這個年代分兵進攻,基本都是評書情節,實戰之中很少有人用到的,爲啥?因爲沒有詳細的地圖,沒有計時工具,沒有便攜的指北針!一旦分兵,往往就是失期,如果分兵合擊最後能成功,幾乎都是大勝的。
而和丁一這樣,如臂使指一般,軍令一層層的傳遞下去,有條不紊的分派着每一支部隊,許彬是真的覺得,這是十分偉大的創舉,是不可思議的指揮技能了。這要換個人來,哪怕會弄熱汽球,懂得造鏡子,也懂得摩斯電碼的傳遞,絕對也做不到丁一這樣。
因爲這得需要幾個密碼本,把所有軍中使用頻率高的詞彙,都編成冊,再用數字來給每個詞組編序。而且還得有多個密碼本,定期的更替,沒背過密電碼本的人,就是明白這道理,自己去編,首先得把軍中使用的詞彙歸納出來,慢慢去弄,慢慢去調整,打算多久編一本?五年還是十年?更別提還得多本替換了!
丁一微微地搖了搖頭,向許彬略一致意,然後仍舊端起望遠鏡。
在望遠鏡裡,已看到文胖子的騎兵營開始加速起來,而跟那股衝向十四連陣地的騎兵,距離不斷地接近!雙方都是騎着阿拉伯純血馬,相對來說,文胖子這邊有裝甲,三層的雞胸甲,防護要更爲完善,但重量也更沉,所以馬速要低一點。
“爲啥還不開炮?”劉吉都帶着一點顫音了,因爲除了文胖子截下的幾百騎,還有千多騎向着十三連的陣地,聲勢浩蕩地衝鋒而來。已經到了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一個個小黑點跳動着接近,看出是騎兵,看見了對方的旗幟,馬蹄聲也愈來愈清晰!
丁一依然沒有回答,也沒有下命令,他可不打算指揮到每一個步兵班。
三營長下到十三連去了,丁一這邊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是不會去幹攏指揮的。
而在文胖子帶着騎兵營開始轉向的時候,幾乎不約而同的,奧斯曼的騎兵指揮官,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應該說,奧斯曼人的騎兵要比文胖子的騎兵營戰術素養差一些,就算他們是奧斯曼人裡的精銳,跟受到嚴格操典的近代騎兵哪有什麼可相比的?
警衛團騎兵裡的將士,那大多都是都音部落裡出來的剽悍草原籍漢子,換了阿拉伯純血馬,這些在馬背上長大的士兵,哪會露怯?文胖子這邊的騎兵壓出的弧線,極爲漂亮利落,而如果雙方騎兵都放棄衝撞,打算用騎射來做出第一輪試探的話,這道弧線,就如同海面上的戰列線一樣,誰先拐過去並且隊形完整,誰就能先給對方打擊。
“叭、叭、叭、叭!”炒豆一般的槍響,就在馬蹄聲裡響起,那些摔倒的奧斯曼騎兵,幾乎在墜地的瞬間,眼裡都透出不敢置信來。是,對方的騎兵比他們戰術素養好,奧斯曼人可以接受這一點,並且騎兵首領還看出,對方的盔甲也要比自己這邊強,所以他才下令先用一輪騎射壓制,看看射亂對方陣型,然後仗着甲輕馬快,重整隊形再來對衝。
可怎麼會這樣啊!雙方還沒有交錯而過啊!這還沒到射箭的距離啊!
還離着七八十米,怎麼可能放箭?的確不可能放箭,但是騎步槍在這個距離,足夠開火了,不追求精確度的壓制射擊,就算是短槍管的騎槍,也完全可以給予對方壓制!
文胖子可沒理會對方怎麼想,他也不會讀心術,只是機械地用雙腿控馬,然後拉動槍栓,打完了一匣子彈,這時才和奧斯曼人的殘兵交錯,文胖子大吼一聲:“手榴彈!”三四十米的距離,籍着馬力,正是手榴彈投擲的最好時機。
奧斯曼人在手榴彈的爆炸聲裡,幾乎很難單靠雙腿去馭馬,所以他們射出的箭只有天知道是落到哪裡去,而參差不齊的箭枝,根本對披了三層甲的騎兵營,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文胖子領着騎兵營又向着奧斯曼又潰亂的騎兵壓了過去,他很喜歡這支騎兵營,這個年代的將領,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支騎兵營,他們馬術精湛、紀律良好、信仰堅定,而且盔甲堅固、戰馬優秀!到了埃及之後,連原本戰馬的短板也彌補上了,這樣的騎兵營,他們就是這個年代,最鋒利的長刀。
當他們在文胖子的帶領下,掠過那些奧斯曼殘兵之後,六七百騎奧斯曼人,沒有一個還能站起來,沒有一個倖免者。
“贏了!我們贏了!”劉吉興奮地高叫起來,甚至因爲身邊的士兵太過沉默,連許彬也不屑與他搭話,劉吉扯過一個士麥那的民夫,把望遠鏡硬湊到人家眼前,“你看!你看!我們贏了!”
對於警衛團的士兵來說,他們並不認爲這值得歡呼。但對於士麥那的青壯,他們的表現,就很瘋狂了,他們把望遠鏡小心地遞給同伴,更多的人看見幾百米外躺倒的奧斯曼人,他們認爲不可戰勝的奧斯曼人,他們看見警衛團的騎兵營,拖着奧斯曼人的旗幟正從容撤回來。
“天佑羅馬!”他們這樣的歡呼。
“神佑陛下!”、“勝利屬於皇帝!”、“上帝啊!上帝啊!”他們幾乎陷入一種集體的臆症之中,不能自制地咆哮着,這種騎兵的對決,比起火炮更讓他們興奮和充填信心。以至於戰壕裡的警衛團老兵,不得不用腳踹,用搶託砸,讓他們安靜下,讓他們低伏在壕溝裡,以免被衝向十三連防線的奧斯曼人射中。
“祐之,把你的望遠鏡找回來,不然的話,不單照價賠償二百七十個銀元,而且軍方檢察機構會以泄露軍事機密罪起訴你。”丁一仍舊看着十三連的陣地防線,只是平淡地對着劉吉這麼說道。
因爲劉吉遞給身邊青壯的望遠鏡,此時已經不知道到了誰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