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強的人脈,再高的聲望,遇上二愣子就硬要艹半塊青磚往頭上拍,還能怎麼樣?
至於說丁容城出手把這秦千戶教訓一頓?那是找死吧,便算是丁一沒有辭官,仍是五品奉議大夫也不可能這麼幹,錦衣衛是天子鷹犬,能隨便打的?倒是丁某人若還擔着國土安全局的大使,這就另說了,畢竟還有制衡的本錢,這邊錦衣衛拿人得去刑部籤駕帖,安全衙門問話要敢不去就能格殺。問題是丁一現在什麼都沒有啊,白身,除非謀反,他也就只能受着了。
徐主事是看得清爽,當下猛然站起攔在秦千戶身前,沉聲道:“秦千戶,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今曰得罪了容城先生容易,回到京師要了結此事卻便難了!難不成,你要與整個士林爲敵麼!”徐主事是明白人,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站出來,今天就算陪丁一捱上兩拳,漲聲望啊,以後傳流出去,便是丁一受鷹犬之欺,徐主事仗義執言!
秦千戶被徐主事喝問之下愣了一愣,他也不是沒腦子的貨,錦衣衛現時的大佬盧忠在他離京時交代他落丁一面子,所以他才故意來這一出,畢竟正如徐主事所說,丁一的名望,丁一的關係網,說起來還是孫太后的乾兒子,真的動了丁某人,回京師之後,各方大佬責問下來,只怕錦衣衛都指揮使盧忠也不敢保他。
“好,徐主事,老子今曰便賣個面子,只要丁某人老實賠個不是,這事就算揭過。”秦千戶找了個籍口,他料想丁一這身份,不太可能給他賠不是,怕是會道聲“送客”把他和外面的幾個親隨驅趕出府,這樣在府外再罵一通,回去也就個交代,而且這邊廂也沒算往死裡得罪了丁一。
其實秦授一路都很有分寸,他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柳依依一個字,因爲柳依依是丁一的正妻;他也沒有叫過丁一的名字,直呼人名就是污辱了;他只是拿天然呆來說嘴,因爲她是妾,不單止這年頭,歷史上向來妾的地位是很低,蘇東坡這種大文豪,都是把妾隨便送人的。
但偏生丁某人似乎不是這麼想,他對徐主事說道:“徐兄且寬坐。”根本就是當秦授是透明的。
這下子秦授就接受不了了。
要知道他可是錦衣衛的千戶,在京師,多少條街都要給他交陋規也就是保護費,詔獄裡落難的官員也見得多了,四五品不過尋常事,何況丁一還是辭了官的角色!一時不禁惡從膽邊生,這一回是動了真怒,卻不復先前那潑皮模樣,陰森森地冷笑道:“丁容城,你是要教大家都下不了臺麼?”
這方纔是秦千戶的真實面目,哪裡會有一個如方纔潑皮模樣的人,能爬到錦衣衛千戶的位置?他重新坐了下,輕輕地敲着案几,卻對丁一說道:“有些事,都是明擺着的,方纔這位秀才的舉止,某也沒與他計較。‘送客’兩字,於丁容城來說,便這麼難以出口嗎?”他說的是王越把他弄了個過肩摔的事。
丁一依然沒有開口,似乎手上那杯茶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一般,他臉上泛着微笑,只是輕輕地看着那杯茶。秦千戶冷哼了一聲,開口道:“人來!”在外面走廊上那七八個隨他來容城的錦衣衛,便奔了進來。
“把守前後門戶,除了這徐主事之外,其他人等不得出入,某回去領了駕帖,便來抄家。”
“卑職領命!”
秦授這才站起身來,撣了撣飛魚服上不存在灰塵,衝着丁一說道:“丁容城,今時終歸不比往曰,你不識趣,那大家便把這齣戲做下。刑部那邊想來看在大司馬的面子上,是不會籤這駕帖的,只是京師往返六百里路途,丁府這一個月裡,便都在宅裡呆着吧。”
三百里路,回來六百里,若是快馬,當然兩天就能跑個來回。
問題是秦授本來就是要下丁一的面子,而丁一又不配合,他又知道刑部肯定不會籤駕帖讓他來拿人抄家,他便在路上慢慢走,來回給弄上一個月,手下錦衣衛就守着門不讓進出,也不進來,丁府人等又能怎麼樣?打錦衣衛麼?人家又沒進來抄家,只說說上司有令不許進出。等於被關押上一個月,在家裡坐上一個月牢。
出乎秦授意料的,丁一這一回倒是衝他開口了,這是他見着丁某人之後,後者第一次衝他開口說話:“跪下。”他便這麼微笑着對秦授秦千戶說道,似乎說的是一件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一般。
秦授愣了半晌,失聲笑道:“丁容城,你得了失心瘋麼?你可曾記得你已辭去官職,如今不過一個秀才功名,某是給你面子才喚你一聲丁容城,莫非還真覺得某是怕了你?今曰這事,本也不是某與你的私怨,你若再這般放肆,那便是你我的怨仇了。”
盧忠爲何要授意秦某人,來削一個已然辭了官的丁一的面子?盧忠沒有說,秦授便也沒有問,但這不代表秦授自己沒有想法。按他想來,要削丁一面子的人,恐怕不是自己上司錦衣衛都指揮使盧忠,只怕是那一位,無他,就衝丁一把太上迎了回來給那位添堵。
所以秦某人自然是有持無恐了。
丁一站了起來,卻對徐主事說道:“徐兄做個見證,學生教他跪下,他卻是不跪的。”
徐主事苦笑着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嘆道:由奢入儉難,不單花費錢物如此,人的位置也是如此,這丁容城,卻沒想到今曰不比往時,硬要和秦千戶來扛……何必呢?忍這一時之氣,把官司留給大司馬與盧忠去打不好?
因爲此事傳到京師,教於謙聽着,無論如何也會與盧忠戰上一場的,畢竟是他的親傳弟子,豈能任人這般欺凌?但丁一此時來和秦授硬扛,那是絕對討不了好的!用什麼扛?用一個秀才身份麼?
若是其他官吏還另有一說,錦衣衛天子親軍,丁某人現時一介秀才,又能拿人家怎麼樣?事實上盧忠授意秦千戶來落丁一的面子,姓秦的自然有的是法子,爲何用這種最爲下作、最爲沒技術含量的方法呢?若用別的法子,也許地方官吏或是徐主事還能替丁一遮擋些個,他耍這潑皮的法子,也正是因爲:簡單,有效,省事。
此時卻看丁一又對秦授那七八個手下說道:“學生勸爾等莫要學他作派,還是老實跪下的好。”那七八個手下雖然不敢象自家上峰一般回話,但卻也沒有人去理會丁容城。於是丁某人便笑呤呤坐了下去,重新又端起茶來,對着那秦授說道:“這便對了。”
秦授冷笑了一聲,只覺這廝大約是被自己氣瘋了,轉身便欲離去。
卻見得丁一點了點頭,邊上王越便沉聲喝道:“拿了!”說着便向秦授撲了過去。
要知道王越在歷史上本來就是猛人,加上這四個月來丁一又以現代搏擊的理論,給他重新系統化的訓練。若論正面放對,赤手空拳不提刀槍的話,只怕丁一自己也不見得是王越對手——丁某人這身軀的底子真的是太差,就這麼訓練了一年左右,中間還多次受創浴血,又諸多事務干擾,先是經歷戰陣,又在瓦剌大營諸般戰鬥,又耗了心力去救英宗,回京了還被學霸虐……如何和人家打熬了十幾年的身體條件相比?
至於這秦授的手下,就更別提,王越撲將過,真如蒼鷹搏兔一般,一照面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然出手擊倒了四人;劉鐵和吉達把其餘四人也一併放倒了,三人便將秦授圍住,那八個手下在地上痛苦呻吟掙扎着,沒有一個爬得起來的。
吉達出手最狠,被他放倒那兩人,至少都得斷兩根肋骨;
劉鐵最陰毒,兩腳踢出全是撩陰腿,那兩個錦衣衛捂着下體,在地上抽搐着翻着白眼,那是痛得叫不出聲,一口氣到現在都沒緩過來,看怕就算那話兒能保下來,以後也別想敦倫之事了;
王越再講究,四人八腿,膝關節全被卸開了。
“丁容城!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秦授臉色鐵青地喊問着,卻不是因爲害怕,真的不是怕。他爬到千戶位置,或許戰陣上沒丁一經歷多,但這官場的事,那是經歷過許多,什麼事沒見過?他是氣得臉色鐵青,“你當真要造反麼?你仔細想想!是,某逼得你丁容城造反,這條命必定是不保的了;但你丁容城公然殺官謀反,安能無恙?”
他見過這樣的事,不是沒有,錦衣衛上門抄家,自知必無活路,又尋不着關係奔走,於是鋌而走險殺了錦衣衛再亡命天涯。但丁一這怎麼說也不至於啊!秦授是很有分寸的,至少他自己認爲,只拿丁一的妾說嘴,不算得罪丁容城。
再說了,了不起也就是被堵上一個月的門,要是丁家的爬牆出入,誰會去管?那七八人也管不過來吧?至於這樣,就殺官謀反,然後亡命天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