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都來丁宅的總旗胡山精神變得抖擻起來,似乎回到了他剛剛進入錦衣衛時充滿着夢想和憧憬的日子。家裡媳婦也好老人也好,都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以至昨天夜裡吹了燈,胡山的媳婦幽幽地對他說:“若是老爺看中哪個女子,便讓她進門來吧。”
當時胡山很驚奇,怎麼無端冒出這一句?當他詢問妻子時,等到的回答卻:“老爺這二旬裡待俺極好,便是有時明明是俺做錯了,老爺也不曾打罵……只是夜裡也不折騰了……俺想了好些日,又去和婆婆參詳,想是外面有了外室的……”這年頭還沒有女權組織,別說胡山這種武將,便是文人打老婆的也不少數。《學圃識餘》、《菽園雜記》之中的例子就不必舉了,單是被那些妻子欺負的故事可以流傳百世,就知道這年代女性的弱勢是普遍形象。
胡山聽着真是哭笑不得,他每日裡去丁宅操練得精乏力竭,回家只想睡個好覺那裡還有心思折騰?至於說不打老婆了,那是平日裡少了許多的鬱積,也沒有人再嘲諷他假正經什麼的,心情開朗回到家裡,便是有事說兩句也就罷了,畢竟是爲他生兒育女、侍候父母的妻子,有什麼非動手不可的呢?
倒是被妻子這麼一說,胡山昨夜折騰了半宵,今兒開始在丁宅後院跑步時,隱隱有些腿軟了。不過還好他少年時的根基扎得極好,練的又是北腿的功夫,腿部肌肉很發達,這二十多天下來,基本最輕鬆就是他了。
丁一雖說懂得運動瓶頸到來要怎麼去突破,也知道怎麼調整呼吸以及毅力極好,但這秀才的破軀體真的連三兩腱子肉都沒有,從頭來過進步神速倒是真的,但若說輕鬆卻是遠遠不如胡山。
那幾個小旗卻就痛苦了,特別是朱動,若在丁一前世,這朱動大約是能去參加健美比賽的,上身肌肉極爲漂亮,丁一都不知道在這大明年代,這廝是如何練出這樣線條分明塊頭又大的肌肉,但肌肉要比脂肪重,當有氧運動時,揹負着比別人重得多的胸肌、腹肌,朱動總是跑得最慢的一個。
其他三個小旗也是苦不堪言,因爲丁一隨着自己身體的增強,訓練強度也隨之增強,那三個小旗便是比朱動好些,卻是每天都死狗一樣回去,搞得家裡人都懷疑上司是不是好男風……如若可以不來,他們現在絕對不想來的。
但他們沒有辦法不來,不單單是因爲在每到進餐時,丁宅的後院裡一張碩大的圓桌被支撐起來,上面各種菜餚盡是肉類,誠然這年頭就算縣城小地主家時,也不可能頓頓吃肉,何況這幾個不得志的小旗?
單是口食之慾並不能讓他們堅持下去,他們並非沒有飯吃的難民,基本的餬口還是可以做的。最爲關鍵的是衛所裡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爲他們交上好運攀上高枝,把他們視爲丁宅這一系的人了。
以前對他們很不怎麼樣的那些個總旗、百戶態度也慢慢地轉變,也沒有上司再叫他們去弄那些瞞着良心的勾當——因爲他們點完卯就到丁宅來了,那些上司也不會來丁宅找他們去辦差,真是吃飽撐着麼?
這四個小旗只是比同僚多了幾分良知又不是蠢貨,自然不會傻到以爲突然之間同僚和上峰便喜歡自己了。那些嘴臉只是被隱蔽起來,因爲上峰和同僚擔心得罪了他們身後的丁一,這纔是實質。
中國官場幾千年來不變的傳統,就是瞞上不瞞下,不是不想瞞,而是連下面都瞞了黑鍋誰去背?髒活誰去幹?所以經歷司一個經歷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個百戶生生被丁一當成假冒官員殺了,然後經歷司還不聲不響添上一筆:正統十年三月,榆林賊黃某流竄至京師,冒充錦衣衛官員,被義士識破誅之。
這是在經歷司充當典吏的下層錦衣衛流傳出來的消息,如果單單這樣倒也罷了,大家也就將信將疑。但過了數日,那個被殺百戶家人就得了賞賜,說是那百戶在關外刺探敵情與小股敵騎遭遇奮戰力竭、不堪被俘、自刎身死。
若是文臣那邊的人,還會有國子監啊御史啊去鬧;勳貴那邊他們還會走太后、皇帝的門路總得給個說法。但是他們錦衣衛的人,就是皇帝的鷹犬,只要廠衛捂下去那絕對沒人喊冤的。
這年頭誰也不是傻瓜,從此大夥不再提這事但彼此心知肚明。
義士,把人家經歷司的百戶當着近百人面殺了,把一個經歷弄得不見人影,然後還被當作義士。誰願去招惹這位爺?
四個小旗此時那敢退出?此時同僚上峰對他們有多恭敬,當發現他們不再來丁宅時,便會有多兇殘!往深一層想,這位爺把經歷和百戶都幹掉了,若是此時退出,會不會也給自己扎個透心涼?
所以他們只有挨着,於是今天丁一便召喚他們說話:“各位的勞苦丁一看在眼裡,丁某也不會忘了咱們這些天來的交情。今天便不留大夥用飯了,散了吧。”丁一說得晦澀,但內中含意卻誰也能聽得出來。所謂不會忘了這些天的交情,便是以後方便能遞上一兩句話幫他們升官的,丁一自然會幫手就是。
那四個小旗聽着大喜,只覺終於可以告別如此痛苦的日子,便是回家咬鹹菜也值了。何況丁一還說了以後若有機會會幫他們說話,看來是不打算給自己也來個透心涼的了。於是四人唱了個肥諾,便往前院走了出去。
還沒走過月門,便遇着雪凝領了兩個丫環擔着一桶綠豆湯進來,朱動是個色胚見了秀氣些的小娘子都要望多幾眼的,何況雪凝這不折不扣的美人?當即就道:“管事娘子,俺等走了,這麼大一桶綠豆湯,怕是丁少爺和胡大哥喝不完,你莫若斟兩碗過去便罷,何苦擔這麼大一擔?”
雪凝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衝他們招呼了一聲便又要往後院行去,朱動訕笑道:“管事娘子,那俺老朱走了,得閒再來看你,噢,還有丁少爺!”雪凝纖指相扣按在左腰,衝他們微微屈身行了個禮便自去了。
三個小旗都在打趣朱動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誰知朱動一翻眼卻笑道:“當俺豬油蒙了心麼?這等人兒是俺們消受得起的麼?丁少爺日後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俺老朱看這管家娘子遲早都是丁少爺房中人,所以搭多幾句混個臉熟,以後若是有事,也好求管事娘子吹個枕邊風則個!”
幾人聽着大笑之餘無不紛紛稱是,只是往前走了數步,卻不約而同停下腳了。
何必勞煩管事娘子去吹枕邊風?他們四人現時就跟丁一日日相對,隨時都能遞上話的,這般離去日後有事再來找管事娘子說項,不是捨近求遠麼?明明知道丁少爺這種隨便就能弄死錦衣衛百戶啥事沒有、獨戰國子監舉監生不敗的人,真個是要纔有纔要勢有勢,日後必定不得了的人物,就爲了挨不得苦,就這般走了?
他們倒是信得過丁一說有機會幫他們升官的,只是結識這等人物,就是爲了混個總旗?小旗升總旗這一關雖說艱難,但只要有功勞也還是升得上去的,不會鑽營又潔身自好的胡山,就是一個例子。
想到此處,朱動突然一拍大腿,放聲叫道:“啊喲!這綠豆湯喝習慣了,一天不喝他孃的憋得慌,不行,你們不用等俺,俺去喝點綠豆湯再走不遲!”說罷便自往後院那邊快步奔了過去。
留下餘下三人相視對望竟愣住了,他們想不到這朱動臉皮居然厚到這地步。其中那個叫魏文成的反應得最快,仗着平日裡便比朱動跑得快上許多,幾個箭步衝過去將朱動硬生生扯了回來。朱動嘴裡還假惺惺叫嚷:“魏哥整啥?俺老朱趕着喝綠豆湯呢!”
“老朱,咱阿牛不會說好聽話,你信得過我等,不要聒噪,好好他孃的合計一番。”年紀輕輕就鬍子拉茬長了滿臉的許牛,悶聲悶氣地衝那朱動說道,“要走要留都得有個章程,丁少爺是眼睛裡摻不得沙的人,你就這麼裝瘋賣傻,能混過關?”這人看着粗豪,卻是四人之中心思最重的。
他一開口,刑大合這平日勞騷最多的,也蹲在地上咬着草根一言不發,朱動拗不過也只好跟魏文成一起,四人蹲成一圈商量起來。許牛想了想對他們說:“那前院的奴僕作亂,弄得管事娘子使喚不動人,丁少爺沒叫咱們去管,可對?”
“俺們怎麼管?俺們又不是管事。”朱動話糙理不糙,他們幾人的身份的確比較尷尬。
刑大合吐出草根道:“算是那啥,客卿?幕僚?”
魏文成沒有說話,他向來話不多,便是剛纔去扯朱動也是一言不發的。
許牛聽着刑大合的話,對朱動道:“老朱你給這廝翻個白眼!德性!還幕僚呢?咱幾個給丁少爺出過一個主意?辦過一封文書?客卿?咱有什麼特別本事能值人家供奉?得了,你該不會想說是朋友吧?”
“說朋友也行吧,丁少爺對咱們不錯……”刑大合咕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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