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門達聽着這句話時,差點摔了一跤,因爲他向前奔出的勢頭極猛,所以想停下來的時候,頗有點身不由已,不過踉蹌了一下還是停下了,因爲他聽着出丁一已經生氣了,儘管語氣仍是平和,但能感覺到丁一是有些不快。
別人不快也罷了,這位不快,是立時就要殺人的。所以門達不敢繼續先前的動作,只好停了下來回身望向丁一,還沒開口便見丁一對曹吉祥道:“老曹,你是忠心護主,這回就罷了,若有下次……”丁一微笑着拍了拍曹吉祥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伸手一摟,把雪凝擁入懷,笑道,“傻瓜,如玉這麼好捏,安西大都督府能在三衛站得住腳?”
曹吉祥一張臉上苦得能擠出水來,但是他知道不能再勸,只好低聲衝一直在邊上站立不動李雲聰問道:“小李子,你怎地不勸勸少爺?你是書院出來的學生,少爺說不定會聽你的,你我身家性命,可都系在少爺身上,這要有個閃失……”
“利刃大隊雖只三百人,但我有信心,護得先生安全。”李雲聰微微笑着這麼回答。
倒是朱動臉色很不好看地對曹吉祥說道:“曹公公,若是下回你再這般動作,便是有什麼潑天的大禍,這禍事來之前,只怕你也不必擔心了。”死人總歸是不必擔心太多的事情,曹吉祥很清楚地聽出了朱動的話外之音。
“咱家是……”於是他就很不甘心地分辨起來。
朱動截住他話頭:“沒有人可以替先生拿主意,先生也不需要別人幫他做決定,別說你,就算是如玉師妹,她也只能指揮着安西親衛,而不可能替先生決定什麼事,這一點曹公公你若分不清爽,只怕上了岸,公公要好好想想回京師的門路了。”
這話聽在曹吉祥耳裡那真如霹靂一般,他可以舍了團營的差使來投丁一,要是回京師,那不成笑柄了?這節不提,光是現時活動回京師,哪裡還有缺給他去填?不論是老資格的劉永誠,還是新上位的司禮監太監夏時,哪個不把自己的人手安插下去,還留着退路給他?
“算了。”還是摟着佳人的丁一,對朱動說道,“老曹剛纔沒什麼壞心思,別嚇他。”
朱動聽着行禮道:“謹遵先生教誨,弟子是擔心去了兩廣,遇着譚風那永不變通的,曹公公這行徑只怕會被送上軍事法庭……”這個時候,他們身處的廣西號和邊上廣東號,開始顫抖着發出這個時代,海面上的最強音,每艦南舷的十二門線膛炮的齊射,讓整艘驅逐艦都震動起來。
而下一刻去到那些倭人小船左近的炮彈,延時引信燃到頭了,開花彈有的凌空爆炸,有的直接把那些小船就砸沉了,有的是延時引信總得不好、落點也不佳,但是入水之後的爆炸,掀起的波浪也把邊上的小船直接就顛覆……廣東、廣西號驅逐艦二十四門艦炮只用了兩輪齊射,四五十枚開花彈直接就將那數十隻小船,一掃而光了。
“這、這怎麼可能?這是炮?炮能打這麼遠?”曹吉祥失神地倚在船舷,喃喃地說道,“少爺、少爺您使的神通麼?”就是先前聽朱動說過火炮驚人的門達,也脫口而出,“這是火炮?這、這怎麼能是炮!這不可能啊!”
他們對於炮的定義,或者說這個時代對於炮的定義,就是那種還沒有發明出炮架的虎蹲炮前身,打石子、鐵砂,類似於後來的大號擡槍,或者說超大號霰彈槍,當然這只是粗糙的這麼說,按口徑來分,那種虎蹲炮的前身,也的確是炮了。
所以聽說廣西號一側有十二門炮,雖然朱動私下跟他們說過這火炮的威力很犀利,他們也真沒放在心中,不認爲二十四門炮,打起來還只有十二門對着敵人,能起什麼作用。的確就算把那虎蹲炮的射程和殺傷力提高一倍來想,在海戰裡,真的也沒什麼用。
可這是火炮,硝基發*射*藥,多層炮管,後裝線膛炮,丁一這些年所有能實現的技術、工業、資源的結晶,說透了,就是在這四十八門炮上!哪裡是曹吉祥和門達所能想像的?別說他們兩個,就算早就有線報消息,又見過迫擊炮試射的朱動和李雲聰,都被嚇得失語啊,線膛炮沒有迫擊炮便攜,但這威力卻也同時不是迫擊炮可以相提並論的,這不是劃時代的震憾,丁一帶給他們的,是跨時代的戰爭之神!
“少爺,怎麼不打啊?”曹吉祥拭去嘴角方纔垂下的涎水,急急指着那兩艘大福船,衝丁一問道:“咱們這炮,這炮這麼犀利,趕緊再來幾輪,把那些倭狗都埋海里去好了!”門達也是附和道,“先生,卑職在望遠鏡裡看着,丁總鎮還在零零一號戰列艦上!趕緊……”
丁一摟着雪凝站在船首,硝煙之中,卻愈映襯得丁一從容不迫:“再看看,不急。”
他連望遠鏡都沒有舉起來,因爲他對於如玉身邊八百親衛,有着足夠的信心,那裡面的班以上幹部,都是容城、京師書院出去的學生,而戰士是當年丁一從脫脫不花處贖回來五千明軍戰俘裡挑選的,這些被解救回來的明軍,忠誠度極高,而且訓練最爲刻苦,丁一不相信,就算沒有經過兩棲作戰的訓練,這些的八百將士,會在山寨的陌刀陣前被擊潰!
他不用去看,他有足夠的信心。
但曹吉祥和門達,卻明顯就不看好這一戰,他們連忙舉起單筒望遠鏡,透着硝煙去看那戰況。
方纔的兩輪炮火,彷彿讓時間一下子停滯了,接舷戰之中的雙方都愣住了。
這是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怖,因爲這完全超出他們的認知。
丁如玉並沒有聽見廣西號上方纔這一幕,她抱着頭盔,高聲對着麾下將士下令:“不用怕,那是我們的火炮!”事實上她也被驚嚇到了,別說是她,就是後世的人,第一次見到一百口徑左右的二十四門線膛炮齊射,往往被震懾得失神無語的,也是大多數人的表現。丁如玉算是見多了丁一帶給她的各種神奇和不可思議,心理素質極佳了,“二營長,你不想幹了麼?下一輪炮響之前拿不下這福船,你就殉國吧!”
隨着丁如玉的命令,二營長的戰刀揮下:“擲彈兵,前進!”
從一開始,安西親衛就沒有人想去用冷兵器對抗倭人的太刀。
一顆顆拉開弦的手榴彈投向了重新高呼着:“鐵鬧黑卡!板載!”而手握長刀衝來的倭人武士。然後在密集連續的手榴彈爆炸聲裡,在一朵朵迸開的火光裡,漏斗狀飛迸的預製破片,毫不留情地穿透過武士身上華麗的竹革盔甲,切割着他們肢體,帶走了他們的生氣……
當一營一連的馬蹄踏上大福船的時候,這個騎兵連發現,他們已經沒有敵人了。
近百顆手榴彈的爆炸,擊碎了倭人所有的信心;海面上三十多艘小船的覆滅,抹殺了他們最後一絲逃生僥倖。殘餘的倭人跪在甲板上,面對着親衛擁簇的丁如玉,雙手捧上自己的太刀,而在他們邊上,還有幾具切腹自殺的衣着華麗的倭人屍體。
另一艘大福船見勢不好,就轉篷想逃,因爲大福船用的是硬篷,借風力倒是方便的,不過三四百米的距離,廣西號打了一輪鏈彈,就打斷了兩根桅杆,又示威性的打了一發開花彈,那隻大福船就老實停了下來。
丁如玉壓根就沒打算去料理這兩艘大福船的事務,連倭人的投降她都沒有興趣接受。在何鐵蛋領着水兵上來接手之後,她就命令戰列艦的艦長降下她的徵北將軍旗、那面破舊的明字戰旗,迴歸艦隊的序列。
何鐵蛋帶着手下登上那兩艘大福船時,入耳盡是悽慘的哀號:“阿媽代辣設……”那些躺倒在甲板上的倭人武士,無力地呻吟着,叫喚着,“……打死給臺……”當然也有個別頑固份子,依舊在叫着什麼,“鐵鬧黑卡!板載!”用太刀拄着身體掙扎着要起身和何鐵蛋他們搏殺,不過迎接他們的,就是左輪槍聲罷了。
“倭賊也是人啊。”隨着何鐵蛋一同上來掃戰場的李雲聰,打死了一個企圖反撲的倭人,重新裝填上一顆子彈,卻對何鐵蛋說道,“看着快死了,也是在叫阿媽,他孃的來搶大明的船時,怎麼不想想他在倭國的老孃?還扮成海難來搶船,呸!”
何鐵蛋聽着掩嘴笑了起來,反手一刀,斬在腳邊呻吟着的倭人武士身上,算是給他一個解脫,對李雲聰說道:“他可不是找老孃,他是在叫倭人的神,叫什麼鳥天照還是啥的,求那神來救他。”
而這時廣西號上,丁一卻望着那些獲救人等的首領,身穿着太監服飾的中年人,向他問道:“爲什麼你們會在這海面上?”他很好奇這兩艘大福船的出現,因爲大福船不是說造就造,這等四十四尺的大福船,完全體現了一個國家的造船業水平,這玩意不是有錢弄了木頭就能搭得起來的。
“咱家是欽差總督新練水師官校辦事太監……”
那太監後面說什麼丁一都沒心思聽,怎麼朝廷會在南京新練水師?而丁某人這領四海大都督府事的忠國公,一點風聲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