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斯底尼亞不可能被派出來求援,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丁一在開口之後,說出這麼一個近乎無賴的說辭。
但是杜子騰馬上就提出異議:“先生,如果不問消息渠道的話,如何保證您將要說的事情,可信的程度?而如果真實性無從考據,咱們爲之而制定的作戰計劃和戰略,也就一樣不具備有效性了。”他這話說得很透很直接,也許整個大明帝國,敢在上峰和先生面前這麼陳言,也就只有丁一門下出來的學生和弟子了。
丁一摸了摸鼻子,很有些尷尬,因爲他總不能跟這些人說,他以前看過歷史上有名的君士坦丁戰役的文獻吧?於是他只好編造了一個很蹩腳的謊言:“這個……因爲那個人死掉了……他告訴我這麼一句話以後死掉了……反正就是有這麼一種可能。”
猶斯底尼亞是君士坦丁的城防指揮官。
“而且我詢問這位猶斯底尼亞時,他也說了在君士坦丁,他主要是負責城防那一塊的,因爲很得他們國王的信任,纔會被派出來求援,而且因爲英勇過人,他才帶着這些手下殺出重圍一路往東而來。”丁一對着杜子騰這麼說道,後者馬上就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真實性的問題。
因爲沒有必要再問,就憑着猶斯底尼亞自己說的話,都可以讓人懷疑他語言裡的真實性。
例如京師保衛戰的時候。景帝會讓于謙或是石亨去指揮戰事,但不可能派這兩位去跟也先談判。猶斯底尼亞如果真的是城防指揮官的話,他不可能被派來出使。被派來出使的人,必定是君主的親信心腹,但絕對不會是城防指揮官。
“少爺,世事無絕對。”丁如玉卻沒有罷休,她並沒有如杜子騰他們這些弟子,對着丁一有着潛意識的服從感,儘管她忠於丁一。一顆芳心也繫於他的身上,但她並沒有就這麼算了。
丁一想了想。卻再一次開口:“他說canakkale_波gazi,而不是Δapδaνeλλia。”丁一倒沒有故弄什麼玄虛,“前者似乎是奧斯曼帝國的方言,後者纔是羅馬的方言。”丁一不懂希臘話。可能也不懂土耳其話,但至少,“赫勒斯滂”和“達達尼爾”這幾個音節的差別還是聽得出來,而這就是土耳其海峽的不同音譯,“韃靼不會稱自己爲韃虜,連東方那島國上的人,也不會稱自己爲倭狗;也先決不會稱元代爲國朝亡國時期,脫脫不花也不會說起太祖時,稱其爲驅逐韃虜恢復華夏的大英雄。”
一個羅馬使者。他爲什麼會稱土耳其海峽爲赫勒斯滂呢?
儘管丁一發現了這個自稱猶斯底尼亞的傢伙身上諸多疑點,但事實接下來的戰略,仍存在着大量的偏差。原因就在於丁一的情報裡,有太多虛假的因素,例如奧斯曼強大的海軍。要知道,只追求高速甚至風帆船極速的閃電號,隨便大點的船,都會比它大許多。
奧斯曼的強大海軍在這個年代根本就出不了地中海。多層甲板的艦船是十七世紀甚至十八世紀和西歐關係緩和之後,奧斯曼帝國外購的。當時西歐都在玩蒸汽風帆船了,奧斯曼還在玩帆漿兩用;至於火炮,更是錯到離譜,離這景泰三年還有一百二十年左右的奧斯曼和西班牙艦隊的海戰,雙方也就是“五十米以內有較高命中率”的船首炮,然後接舷戰,火槍的齊射再跟着冷兵器“甲板上都是甲冑閃亮的人員”之類的,更有以旗艦撞擊對方艦船的招數,都可以看出,一百二十年後的奧斯曼和海上強國西班牙,都沒有丁一所擔心的海軍火炮問題。
嚴格的說,二百年後,第一次英荷戰爭發佈的《海上作戰條令》,才明確的把縱隊定爲海軍作戰時的標準隊形:“各分艦隊的所有戰艦都必須盡力與其分隊長保持一線隊列前進……”戰列艦這個概念才被正式提了出來。
也許丁一私人來說,窮到要去軍營蹭飯吃,但作爲一方諸侯,丁一是有本錢的:有穩定的鋼產量,雖然不高;有不斷提升的鐵產量,對於現在的時代來說,梧州的工場鐵廠的出產量,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了;他更有數支遠洋艦隊在等火炮;他的艦隊在西方二百年後才提出戰列艦概念,才流行低舷、橫帆、兩舷裝備加農火炮的此時,已把搶佔t形位演練得頗爲嫺熟……
所以丁一現在根本就是太有錢,所以任性。
他把記憶中奧斯曼帝國海軍最強大的時候的印象,套在了現時的所謂強大的奧斯曼海軍身上。於是這一次遠航的準備,其實有很多緊張的準備,根本沒有太大的必要;如果把大量的資源投入到陸軍的身上,也許會更爲合理一些。
至於日後因此而造成的戲劇效果,雖然很多歸功於丁一的高瞻遠望,但丁一自己卻很坦然地說:“不,當時我犯了錯。”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不過,這真的也不能怪丁一,因爲在這一次會議之後,他因爲不太放心自己那有點模糊的記憶,便拷問了那些被猶斯底尼亞當成禮物送出的女人,她們在猶斯底尼亞隨丁一到了廣州府之後,送給了丁一手下的各個實權人物,儘管猶斯底尼亞不會說大明官話,但他的眼睛很毒辣,他能分辨得出誰在丁一手下掌握着權力。
對於華夏以外的民族來說,丁一併沒有太多人道主義的精神,也沒有什麼仁慈可講。
拷問是由門達和巫都幹執行的,所有被猶斯底尼亞送出的女郎都逃之不過。
而丁一這回也沒有避開,從頭到尾的跟進了這一次審訊,無他,因爲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聽得懂這些女郎說的話,本身丁一也並不避忌這種場面,他看得太多了,不論在敵人身上還是在自己身上。
“蘇丹有多少大炮?”丁一很平淡地向這個被領入的女郎問着話,依丁一的審美觀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美麗的希臘女郎,不過這對於丁一來說,並不能代表什麼,丁一的判斷標準是有着嚴重的沙文主義傾向的:她們不是大明的百姓。
真正的刑訊,並不會和後世那些虐俘醜聞一樣,把被刑訊者脫關衣服取樂。
有些人也許這樣會讓他們感覺到強烈的羞恥而心理崩潰,說出他所知道的所有秘密;
但也有些人因此而更加寧死不屈,因爲他們覺得後面再悽慘的刑罰,也不會比這更讓他難以忍受;而有些人則是無所謂,因爲受過訓練而對於這種狀況已麻木沒有反應,反至故意表現出驚恐,來讓施刑者相信,他這時候供出的謊言是事實。所以刑問也是一門學問,把人捉來,就把所有刑罰從頭到尾來一翻,不是什麼太有效的法子,往往只會收穫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不是真實的答案。
門達是個很懂行的人,他不單能屈打成招,也能從對方的語氣和反應之中,看出是不是真話,至少在審訊了五名希臘女郎之後,丁一發現,門達基本上的結論是跟他一致,甚至其中有三次,並沒問上幾句,就是門達主動提出:“先生,她知道的,恐怕只有這麼多了,不如提下一個吧。”要知道,門達是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語的。
所以對這八個希臘女郎的審訊,丁一弄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而門達也讓丁一刮目相看:如果這廝不故意屈打成招的話,倒也算得上一個精銳的刑警啊,至少在審訊方面,丁一是歎服的,要知道門達可沒有讀過什麼犯罪心理學,也沒學過什麼側寫或是肢體語言的反應等等,現代化的訊問理論。
“蘇丹沿城牆的薄弱地點佈置了十四、五個炮兵陣地”有人說十三個,也有說十六個;
“巨熊周圍的幼獸”每一門大炮的邊上,還有其他各種小口徑的火炮,這是所有人都這麼說的;“烏爾班巨炮佈置在蘇丹帳篷前的顯要位置”有人說只有蘇丹有神力來操縱巨炮,有人說是爲了便於蘇丹隨時監督戰果。有人說蘇丹有無數火炮,但很可能她壓根就不會數數,又或者她的法語程度,不足以表達出具體的數字;至於烏爾班大炮的射程,這個倒和丁一記憶之中在差不多。
最後丁一留下了兩個女郎,他對其中一個說:“你們的家人都被帶着你們來的那個男人殺死了,我不知道,你爲什麼還要用自己的性命,來保守這個秘密?到了大明,你已經是一個自由的人,如果你能把事實說出來,也許我們可以給你一份身份憑證,然後你就象一個普通的百姓一樣,在大明快樂的勞作、生活,找一個愛你的人,生一羣孩子……”
那個女郎的臉色幻變着,丁一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對門達和巫都幹說道:“留在她在這裡看着,不要傷害她;刑審另一個女孩,除了別讓她死掉,你們可以用上所有會的或是想到的法子。”
然後丁一就離開了,因爲李匠頭求見他,所說的事,讓他感覺到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