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岫聽了一怔,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卻不是因爲這個東西叫什麼“暖寶寶”這種古怪的名字,而是因爲傅珏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脣邊溫柔至極的笑容。
她五歲就認識傅珏和藺司白了,和他們兩小無猜的玩鬧了五年,一直到十歲才離開京城回到本家清修。在她的認識裡,這兩個人不僅完全相反,而且都是表裡不一的人。
藺司白表面上時而玩世不恭,時而冷漠無情,是個捉摸不定、喜怒無常的人,但只要和他成爲朋友就能發現他其實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而傅珏就剛好相反。
傅珏表面上看是個性情溫和、沒什麼脾氣的人,臉上永遠都帶着謙謙君子的笑意,說話也是有禮有節、進度有度,好像很容易親近。但其實,他的內心是塊冰,他的眼睛是口井,他溫和的笑只是禮貌和風度,他的有禮有節、進退有度其實是在無形中和別人拉開了距離,拒絕靠近。
她與他相識五年,雖然他從來沒跟她生過氣、沒有跟她大聲說過話,甚至都沒有對她冷過臉,但是她卻也從來沒有讀懂過他心裡在想什麼,更是從來沒見過他的臉上也會出現這麼溫柔真摯的笑容!
爲什麼?是他變了嗎?還是在她不在的這五年裡發生了什麼?
此時,藺司白見傅珏將紅色布包上的繫帶扯了下來再將布包捂在了手心裡,不禁好奇地也伸手去碰了碰,這一碰,他略微驚訝的脫口說:“暖的?”
傅珏微微頷首,笑言:“夕和做的。”
藺司白碰到紅色布包的手指一僵,指尖的溫暖瞬間變成了寒冰準確無誤地扎進了胸口,面上的驚訝也化作了一個苦澀的笑意。
他趕緊把手收回來,重新靠着樹幹,閉上眼睛,再刻意輕笑了一聲,說:“殷三小姐的腦子好像和尋常人不太一樣,每次出手都叫人大開眼界。”
傅珏也笑了,“她是與衆不同。”
阮雲岫的心裡又是咯噔一下,越發沉了下去,但面上她還勉強維持着笑意,問:“你們說的殷三小姐可是那位與似之訂下了婚約之人?”
“嗯。”
傅珏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卻讓阮雲岫的心徹底跌到了谷底。
所以,你的改變,你的溫柔,都是因爲那位殷三小姐嗎?
阮雲岫很想這樣問問他,但她還是忍住了,心裡想了想,張口說:“我原以爲這樁婚約是爲了……”
“肅塵!”
“燕青!”
傅珏和藺司白不約而同地驟然開口,打斷了阮雲岫的話。
與此同時,周邊的樹木中也猛然發出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着,十幾抹黑影毫無徵兆地從樹冠中竄了出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襲向篝火旁的三人。
這十幾抹黑影是十幾個持劍蒙面的黑衣人,他們能夠悄無聲息地潛伏在這麼近的地方足以說明身手不弱,所以他們的劍鋒是真的很快,眨眼的功夫就逼近到了眼前,以至於阮雲岫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眼前就已然變成了一片刀光劍影。
好在他們一靠近就被傅珏和藺司白髮現了,兩人果決地各自喚出隱衛,成功抵擋住了第一波襲擊。然而阮雲岫還是被指到眼前的劍尖嚇了一跳,抑制不住尖叫出聲。
這一聲尖叫毫無疑問地驚動了整個出使的隊伍,負責護送使臣的侍衛們立刻從頭尾兩端飛奔而來。而阮雲岫的貼身侍衛厭淮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加入戰局,再從混亂的局面中靠近到阮雲岫身邊,將自家小姐牢牢護在身後。
黑衣人們的攻勢很猛,而且還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除了致命要害根本就不躲迎面來的攻擊,只一味的逼近傅珏和藺司白,再使出一招招致命攻擊,明顯是衝着他們兩人來的。
也因此,阮雲岫在厭淮的保護下很快就脫離了包圍圈,到達了安全的地方。但她放眼看去,卻見前來保護的護衛們一批批被打趴,只剩了兩人的隱衛死死撐着,傅珏和藺司白兩人的處境實在非常危險。她擔憂之下條件反射地又想衝過去,卻被厭淮強勢的攔了下來。
“小姐,太危險了,你過去也是於事無補。”厭淮攔着阮雲岫,死死地將她護在身後,不讓她跨出一步。
“那你去!他們不是衝着我來的,我在這裡很安全,你快去幫忙!”阮雲岫想想也對,她過去根本幫不了他們,反而會成累贅,所以又忙想到推厭淮去幫忙。
厭淮卻仍舊站着不動,冷漠地看着那一頭的打鬥,說:“不行,老爺吩咐過,屬下不能離開小姐半步。”
阮雲岫急了,立刻放話道:“到底老爺是你的主子還是我是!”
厭淮身體一僵,猶豫了片刻,做了妥協,說了句“小姐站在此處別動”,然後提劍朝着糾纏處飛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剛靠近那裡,尚未來得及刺出一劍時,那些個黑衣人突然停下了攻擊,跟着他們手裡的劍紛紛落地,一個接着一個地跪倒在地,混亂複雜的局面像是突然被找到了破綻,而後一擊擊潰。
阮雲岫也有些懵了,不知是什麼情況。但她看那些黑衣人明顯已經失去了繼續攻擊的能力,便提着裙襬小跑回了傅珏和藺司白身旁,忙問他們兩人有沒有受傷。她的眼睛第一時間就落到了傅珏身上,他的一襲白衣沾染了血污,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讓她很是緊張。
但仔細一瞧,又見他眉眼脣角都含着笑,手裡還拿着個開了蓋子的小瓷瓶。
“你,你們,撒,撒了什麼……?”黑衣人中爲首的那一個第一時間明瞭已至敗局,便打算咬破嘴裡藏着的毒藥自盡,然而當他嘗試這麼做的時候卻發現他不僅全身都麻了,連舌頭嘴脣都麻了,別說咬破毒藥了,連說話都很困難。
傅珏看了眼瓶子上寫着的標記,淡淡地回道:“麻膚散。”
“麻膚散?”藺司白還是第一次聽說傅珏手裡還有這麼個名字的毒藥,以爲是他新尋來的,便從他手裡將瓷瓶拿了過來看。
這一看,他便看到了瓶子上那三個娟秀的字體,跟着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似乎知道了臨行那天她懷裡抱着的那一包是什麼東西了。
而知道的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