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儘量低調,不讓已經處於風口浪尖的殷府再招人口舌,也爲了儘快平息這件事,出殯的時辰定在了當日的酉時,也就是傍晚,同時免除了弔唁這一環。
不過即便不免除,也不會有什麼人前來弔唁就是了,畢竟老夫人是有罪之身,前來弔唁基本等於打皇上和律法的臉,誰都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除此之外,靈堂也不能立,只能將屍體簡單置於一間屋子裡停靈,然後意思性地燒點紙錢冥鏹,再待到了吉時就將棺木從角門運送出去。
雖然出殯一應事宜都從簡,但夕和作爲殷家嫡女還是必須要露面的。於是,待到時辰差不多時,她便換上了一身素衣,再卸下頭上的釵環,提上一隻白燈籠往停靈的屋子而去。
到時幾名下人正敲敲打打的在蓋棺,黃姨娘則攙扶着殷老爺站在一旁看着,兩人皆換上了白色的孝衣,面上一片哀慼。
夕和過去向殷老爺行了禮,殷老爺卻仿若看不見她一般不予理會,夕和也不介意,禮畢便退到了一邊,同他們一樣看着下人們將一顆顆釘子打入棺木的四角。
過了一會兒後素雪帶着麟兒過來了,兩人同樣是身穿孝衣,滿面哀慼,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悲傷比之在場所有人都要外露,尤其是素雪,竟是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進門的,到了棺木旁邊後還扶着靈柩低聲哭訴了幾句。
夕和見着這一幕着實覺得既無語又尷尬,她可不會認爲素雪真的就對老夫人的去世有這麼傷心,不過是一場戲罷了。但她演戲之前就不會先看看殷老爺的表情判斷一下形勢嗎。
當夕和進門看到殷老爺雖然滿面哀容卻不見分毫淚水時,她便知道殷老爺應該和她一樣,是知道老夫人在刑部大牢內死亡的內情的,也知道被施以斬首之刑的並不是老夫人本尊,不然一具屍體爲何還要覆面受刑呢。
老夫人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刑部在調查清楚兇手之前是不會破壞屍體的,但老夫人本身的案子拖不得,定下來之後就要施行,所以必然是尋了個替代品偷天換日。
因而殷老爺面對一具明知道不是自己母親卻不得不要當作母親安葬、供奉的屍體,別說是哭了,能忍住憤怒和不甘就不錯了,偏偏素雪還來這麼一出,馬屁可不就拍到馬蹄子上了麼。
果不其然,殷老爺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忍了又忍之後不滿地冷哼了一聲。素雪還不知怎麼了,回頭看了眼殷老爺,在接觸到他眼裡的不悅後,她雖越發迷惑,但終究還是不敢再繼續,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把棺木釘好後吉時也差不多到了,殷老爺給了黃姨娘一個眼神示意,簡單至極的出殯隊伍就出發了,從屋子裡出來,再從角門出府,朝着西面的山林進發。
刻意避開人羣的出殯隊伍選了一條人跡最少的道路,哀樂和哭喪都免了,一行人就安安靜靜地往西面走去,從日落黃昏時分一直走到了夜幕降臨,才終於到了選定的墓穴處。
墓穴是提前挖好的,安排了兩個人守着,待把棺木一擡到,依照着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往墓穴裡撒了紙錢、燒了冥鏹,又丟下了一把銅錢後,棺木就被移放進了墓穴之中,然後小廝們就開始剷土掩埋,其他人則提着白燈籠靜靜的看着。
掩埋好了之後,豎起碑,擺上香爐祭品,以殷老爺爲首,素雪帶着麟兒爲後朝着墓碑叩拜三次也就算完事了。
夕和是已經定下親事的外嫁女,是沒資格在入土時正式叩拜的,她自己也並不想這麼做,樂得只站在一旁看着。
而黃姨娘是妾室,也是沒有資格的,便與夕和站在一處,靜靜的看着。
夕和悄悄瞥了眼黃姨娘,好巧不巧地竟在她的脣畔看到了一抹淺笑,眼裡刻意僞裝的哀慼也不見了,變成了一種接近於得意的情緒。
怎麼老夫人死了,她很開心嗎?爲什麼?難道說,是因爲老夫人一死就再也沒人知道她和老夫人之間的秘密了嗎?
夕和剛一發現這件事,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殷老爺那邊就已經結束,說了一句“走吧”,而後黃姨娘面上又變成了一片哀慼,再也不復剛剛的模樣。
但夕和還是記下了,在回到碧水閣後細細揣摩了一下黃姨娘可能的心理,然後她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結論。
十一年前孃親失蹤,或是遇害一事,應該不是老夫人一人所爲,而是和黃姨娘合謀的!
如果此事爲真,那麼黃姨娘曾經跟她說的話,什麼她和孃親成爲了好友,還試圖幫助孃親逃離丞相府就都是假的了!而黃姨娘其實隱藏的比誰都深,她所表現出來的怯懦、低調都是僞裝!
可她又是爲什麼這麼做呢,若是爭寵,那時孃親已經失了寵,她應該對付的人是莊氏纔對,莫非,也是爲了東籬國的寶藏嗎?
意識到這一點後,夕和很想立刻去質問一遍黃姨娘,但她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因爲現在她所認爲的一切還都只是她的猜測,她並沒有任何證明證實事實就是如此,貿然去問的話得不出個結果,還會打草驚蛇。
不行,她還是要想辦法找到確切的證據才能真的得到想要的答案和真相,也才能決定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
可老夫人和莊氏都已經死了,鄭嬤嬤和蘭嬤嬤也死了,美人屏拆開看過沒有什麼線索,拜託蘇敘言調查的年年也還沒有消息,除去質問黃姨娘,她還能再調查什麼呢。
夕和在屋裡來回踱着步,想了好一陣,又梳理了一遍線索,然後她終於想到了還有個地方可以去查一查——紫苑。
那座殷府的別苑,她和孃親曾經小住過半年的地方,或許會有孃親留下來的痕跡也說不定!
她得親自過去看看才行!
於是,第二天夕和便去了松鶴堂向殷老爺提出想在出閣前搬去紫苑住。
殷老爺對夕和已經有了滿腹怨氣,恨不得打殺了這個不孝女,但又礙於如今的她有國相在背後撐腰,他根本動不了她。
於是,秉承着眼不見爲淨的這個想法,殷老爺答應的無比爽快,甚至還有種恨不得她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的意思,免得再害了他和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