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和已經很小心地翻身了,但不想還是把他吵醒了,便索性再翻了個身,面朝向他,窩進他的懷裡,再小小聲地嘟囔了句:“似之,你怎麼總是能夠輕易地猜到我在想什麼?”
傅珏合着眼,手指沿着她長髮的軌跡在她背部來回摩挲,脣畔勾起笑,“自是因爲和夫人心有靈犀。”
夕和低低笑了一聲,而後問他:“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外祖父孃親已經過世的事呢?”
傅珏沉默須臾,後回答她:“若換作是我,我便不說。”
“理由呢?”
“不說他還能繼續抱有希望,會期待何時再同自己的女兒見上一面。說了,不僅希望一朝打破,而且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喪女之痛太過殘忍。況且,白夫人乃是慘遭他人毒手而歿,他不僅痛,還會恨,太過折磨。”
夕和悶悶地點點頭,又問:“可他有資格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嗎?”
“是,他有資格知道真相。但我們不說,是爲了他好。你應該也發現了,這楊氏三兄弟不是常人,明明都該是上了年紀的老者,卻皆是一副青年表象,有種長生不老之惑。雖眼下是否真的是長生不老尚無法得到定論和印證,但他們的壽命顯然比一般人要長。而活的時間長,痛苦的時間也會拉長……”
夕和想想,雖然長生不老聽起來很是天方夜譚,但族長、外祖父和楊不言兄弟三人如今的樣貌和年紀確實很像是長生不老。而且蓬萊島上的其他人不也都很長壽麼,比如青河夫人、比如靜太妃。
若是把真相告知給了外祖父,他可能後半輩子會一直活在痛苦之中。而再若是他的後半輩子很長呢,豈不是一直讓他受着漫長的折磨?
“嗯。你說得對,還是不要說了。就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傅珏睜開慵懶的眸子,微低了頭在夕和額頭輕吻了一下,“既然有了決定,如今可能安枕了?”
夕和用鼻音應了,深深吸了口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藥香味,然後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翌日,夕和起牀時身旁的傅珏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洗漱收拾好走出屋子,便看到他正和楊不言兩人坐在門口的石凳上說話,旁邊的爐子上煮着一壺茶,壺嘴裡冒出的嫋嫋熱汽氤氳了些他們兩人的身影。
傅珏眼睛餘光掃到了門口站着的女子身影,轉過頭朝她溫柔一笑,再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夕和走近他們,同楊不言禮貌地見了禮,然後坐於傅珏身側,問他們一大清早在聊什麼。
傅珏含着笑不說話,楊不言則牛頭不對馬嘴地對了夕和一句:“小外侄女你且儘管放心說便是,做小外祖父的自是會配合你的,怎麼說我們的目的也是一致的,都是爲了三哥好罷了。”
夕和一愣,明白過來了他的意思,立刻看向傅珏,在接觸到傅珏肯定的目光後她方纔同楊不言道了謝。
同時,她悄悄地於桌下主動拉了傅珏的手,再在他掌心寫下個謝字。他總是對她如此上心,事無鉅細,總會替她提前安排好,儘量不讓她費一點心。而他越是對她好上一分,她就越是對他多一分依賴,依賴之餘再將他的好點點滴滴都記在心上。
但她的謝字只寫了一半,手就被他抓住了。他偏頭看了她一眼,默默收緊掌心,用行動告訴她,他們之間不必言謝。
此時,楊不惑自遠處走來了,手裡還提着兩隻大大的藤編食盒。走近後,他見着夕和還是有些緊張和侷促,但與昨天相比,今天更多的是欣喜。
雖然對着一張如此年輕的臉叫外祖父有些怪怪的,但夕和還是禮貌乖巧地同楊不惑打了招呼,然後將昨天來不及介紹的傅珏正式介紹給他。
楊不惑沒想到自己的外孫女都已經成了親、有了夫君,訝異之餘仔細打量了一番傅珏,看傅珏品貌出衆、氣質卓羣,又謙和有禮、舉止有度,很快訝異便成了欣慰和滿意,笑彎了眉眼說着“好”。
隨後,他將手裡的食盒放到了三人面前的石桌上,再一邊打開將裡頭熱乎的吃食拿出來,一邊同他們說:“原還想着你們若是沒起就放爐子上溫着,你們已經起來了就正好,趁熱吃。”
他帶來了不少,一拿出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且每一樣看上去都很精緻誘人,散發着悠悠香氣。
楊不言幫忙將另一隻食盒裡的食物拿去別處的爐子上溫着,留給其他人,楊不惑則接替了他的位置坐下,熱絡地招呼夕和和傅珏兩人不必客氣。
昨夜的星盅餅和涼子茶給夕和的印象很好,而眼前這些食物再次將她肚子裡的饞蟲都勾了出來,便不再客氣,拿起筷子夾取誘人的食物放在小碟子上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楊不惑的眼神幾乎片刻不離地停留在夕和身上,這讓夕和略微有些尷尬,但也完全可以理解,便儘量無視他的目光,慢慢把自己的肚子填飽。
吃到一半,楊不言也回來了,依舊在他們身旁坐下。楊不惑也沒忘記自己這個失蹤了許久的弟弟,也帶了他的份來,取出一份新的碗筷放在他面前,他便也加入饕餮大軍。
一頓早膳吃下來既飽了口福也飽了眼福,三人皆是一派心滿意足。將碗筷收回食盒裡後,楊不言提了爐子上的茶水給每人倒了一杯,然後就着清幽的茶香進入了正題。
楊不惑依舊問了昨晚問過夕和的那些事,夕和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便將想好的說辭告知於他,說是孃親原要一起來,但臨行前染了病,下不了牀,只得她獨自前來代爲問候。
楊不惑聽了果真一片擔憂地詢問白桑的病嚴不嚴重,夕和心裡有些發酸,面上還是笑着安撫了他,說不過是小病,等她回去肯定已經好了。
楊不惑這才點點頭,但又說他那裡有些良藥,回頭讓夕和帶些回去給她娘。夕和捏緊了手心,忍了忍酸楚的心緒,點了頭。
隨後楊不惑又問了些如她們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過得好不好之類的話,夕和皆一一回應,儘量塑造出了一副孃親和她都過得衣食無憂、平安順遂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