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憚
宰相夫人面上青一陣白一陣,許久都沒說話。固然今日天氣不好,來應約的也不一定只有三人。顧芳靈如此言語,倒像是問責她的。
“放肆!顧芳靈,這就是你的禮數嗎?這兒可是宰相府!”衛茜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意欲爲宰相夫人撐腰。
“這裡自然是宰相府,芳靈從不敢忘記。至於芳靈的禮數,小郡主不是都已經見識過了嗎?”不冷不熱的望着衛茜,顧芳靈卻是沒有被嚇住,“自打回到郾城,芳靈四次出府便有三次見到小郡主。對於芳靈的禮數,小郡主難道還存有質疑?”
“小茜。”拍拍衛茜的手,孫雯菲臉上的譏誚散了去,換上了沉思和凝重。
顧芳靈沒有說出口,潛臺詞卻足夠明顯。三次見到她們,兩次見到太子殿下。而且兩次太子殿下都爲了顧芳靈訓斥了她們,數度稱讚顧芳靈的禮數週全......
孫雯菲私下打探過,確定顧芳靈和太子殿下是沒有更多接觸的。但她卻是沒有想到,顧芳靈居然膽敢公然搬出太子殿下來壓人。此般一來,即便是她,也不得不忌憚三分。
衛茜本是被顧芳靈的話激的失去了理智,正打算繼續跟顧芳靈嗆聲,忽地被孫雯菲這麼一提醒,頓時反應過來。想到衛清墨,衛茜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冷哼着閉上了嘴巴。
連衛茜和孫雯菲都能有所顧忌,同樣被震住的宰相夫人又怎會想不出所以然。思及太子殿下這座大靠山,宰相夫人不得不感嘆顧芳靈的氣運夠好,竟是輕而易舉就攀附上了他們誰也得罪不起的太子殿下。
見在座三人都不再提出質疑,顧芳靈笑了笑,徑自走到宰相夫人右手邊最臨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重來一次,顧芳靈比誰都清楚,她不可能一直都躲在顧侯府裡不見人,也不能寄望顧侯府會爲她運籌帷幄。不管想要什麼,她都得自己爲自己爭取。無論是顏面,還是震懾力。
她必須要讓全郾城的人都知曉,顧芳靈不是軟弱可欺的,亦不是隨隨便便什麼髒水都可以肆意往她身上潑的!
只有讓所有人都切身體會到這一點,前世的厄運纔不會再度重演。秉持着這樣的信念,無論任何時候,顧芳靈都不會畏懼退縮,必然迎難直上。
宰相府這一日的宴會並不若宰相夫人所想的那般和樂融融。儘管沒人明說,可大多雙眼睛都是注視着顧芳靈的。有意外有詫異,更有說不盡的探尋和忌憚。
“太子殿下”這四個字,成爲了所有原本等着看顧芳靈笑話、甚至有心落井下石狠踩顧芳靈一腳的人喉嚨裡的一根利刺。拔不出,卻也咽不下去。
全場人中,心裡最不舒坦的除了宰相夫人,就是綺羅了。她不是沒想過藉機讓顧芳靈出出醜,卻屢次被宰相夫人拿眼神警告,示意她不準輕舉妄動。
一開始,綺羅以爲宰相夫人另有安排,縱使不情願也暫且按兵不動。然而,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直到顧芳靈安然起身離開宰相府,綺羅都沒等來宰相夫人的後招。
驚詫之餘,綺羅心中更多的是不忿。難道宰相府還需懼怕一個不得勢的嫡女?顧芳靈早就失勢了,顧侯府不會爲顧芳靈出頭,萬威將軍更是不可能死而復生。至此,顧芳靈何足爲懼?
反觀今日的宴席之上,顧芳靈非但絲毫沒有受到半點輕視和羞辱,更甚至得了好幾位夫人的示好。即便這幾位夫人的地位都比不得宰相府,卻也間接證明:顧芳靈現下已然不再牆倒衆人推。
唯恐顧芳靈再度捲土重來,綺羅暗恨不已,壓抑不住的恐慌隨之襲來。一個牧王府小郡主已經很難對付,倘若顧芳靈也非要強行插上一腳......綺羅不確定,宰相夫人還有沒有心思想到她這裡來。
顧芳靈前往宰相府做客,顧侯府上下都是知曉的。蘇氏沒有發話,陳紫雲的臉色卻是一片鐵青,格外的難看。又一次的,陳紫雲屋裡換了一批新瓷器。
“她倒是越發揮霍起來了。真當顧侯府的家底是憑空而來的?”聽着蘇嬤嬤的彙報,蘇氏對陳紫雲的不滿日漸加深,無法調解的芥蒂也在不知不覺中形成。
“侯夫人怕是惱了二姑娘吧!”蘇嬤嬤語氣平淡,如實坦率道,“大姑娘近日安靜了不少,難免引得侯夫人焦急擔憂。”
“她若是還敢不安生,下一個被送往酈城別院的就是她了。”蘇氏冷哼一聲,因着對顧芳瑤的失望而轉移了心思,“蘇嬤嬤,你說,二姑娘這次回來,是不是真的變了?”
“這個......”蘇嬤嬤遲疑了一下,話語中聽不出半點的偏向,“依老奴看,二姑娘不是變了,而是真的知錯了。酈城哪裡比得上郾城的繁華?真正去過的人就該知曉,何爲輕重,何爲禮數。”
蘇氏點點頭,忽然就轉了話題:“不是說要爲二姑娘挑選教養嬤嬤?怎麼後來就沒聽見音信了?還沒挑到合適的?”
蘇嬤嬤頓了頓,認真想了一會才慎重回道:“好像是因着太子殿下的到來而擱淺了。前幾日倒是聽管家提及過此事,不過被侯夫人回絕了,只說二姑娘的禮數和規矩,旁人教不起。”
“教不起?”蘇氏怒極反笑,面上冷意乍現,“蘇嬤嬤,你親自出門。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沒人教不起二姑娘的規矩。”
蘇嬤嬤先是一怔,隨即瞭然,恭恭敬敬的點頭應了是。
聽聞蘇嬤嬤奉了老夫人的命親自來教她規矩,顧芳靈沒有半點推拒,立刻就起身將蘇嬤嬤迎進了屋子。
反而是陳紫雲,在得知此事後,忙不迭就帶着身邊的心腹嬤嬤趕往了顧芳靈的院子。
勞動老夫人的人出馬,何嘗不是在打她這個繼母的臉?更別提,如若蘇嬤嬤成爲顧芳靈的教養嬤嬤,老夫人日後便順理成章變成了顧芳靈的靠山。
一個顧長臨已經很讓陳紫雲疲於應對,再加上一個顧芳靈,陳紫雲咬咬牙,加快了腳步。她是決計不會答應的,這事萬萬不成。
看到陳紫雲一行人的到來,顧芳靈面上笑意不變,在蘇嬤嬤的陪同下,出門相迎。
“芳靈見過繼母,給繼母請安了。”蘇嬤嬤方纔教導的規矩,顧芳靈活學活用,沒有片刻懈怠。
其實顧芳靈的禮數和規矩,在之前就已然挑不出錯來。五年前是個意外,恰好就被陳紫雲給逮住了。五年後顧芳靈重回顧侯府,陳紫雲不是沒想過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卻是三番兩次都被顧芳靈給輕易化解了。
回府當日強令顧芳靈必須走側門、放任瑤兒去搶顧芳靈的嫡長女信物、暗地裡故意剋扣顧芳靈的月俸、示意府中下人慢怠顧芳靈這個正兒八經的嫡女......陳紫雲的計策一環扣一環,表面看似不顯,實則處處暗藏玄機。
偏生,顧芳靈一步也沒踩錯。更甚至莫名其妙就得了太子殿下的眼,連帶老夫人也對其刮目相看,疏離了瑤兒。
每每想起自打顧芳靈回府後的局勢驟變,陳紫雲就心驚膽顫。明明努力告誡着自己不需要再把顧芳靈這枚棄子放在心上,卻始終遏制不住顧芳靈帶來的波盪和震驚。
“二姑娘這是做什麼?都是一家人,何須行此大禮?快快起身,不必......”視線掠過站在顧芳靈身邊的蘇嬤嬤,陳紫雲乾笑道。
能讓顧芳靈屈膝向她行禮,陳紫雲固然暗樂心頭。但是被蘇嬤嬤一雙厲眼盯着,就彷如她在苛待顧芳靈。先前沸沸揚揚的流言還未徹底散去,陳紫雲唯恐再度揹負罵名,只得陪着做起表面功夫。
“不可。”陳紫雲的虛假客套話尚未說完,就聽蘇嬤嬤冷冰冰的聲音從旁響起,“老夫人交代過,二姑娘的規矩不可馬虎,需得謹言慎行,方能彰顯顧侯府之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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