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今天晚上我們打算聚一聚,你會去嗎?”
“不了,我晚上有事。”
對方笑了笑,其實叫她也只是出於禮貌。晚上九點,林孟茹從作業本里擡起頭,她已經處理完所有可以做的事情,她環顧四周,望着空蕩蕩的辦公室,不知在想着什麼。
“還沒走?”
安俊軒走進辦公室,手上拿着一杯咖啡遞給她。林孟茹笑了笑,接到手中。“晚上喝咖啡,會睡不着的。”
“反正你也睡不着,喝不喝都一樣,興許可以負負得正。”
爲着他的玩笑話,林孟茹微微一笑。她會失眠,還是那一次年終聚會的時候說的,那一天是他迴歸的日子,她有點喝醉,其實也只不過是由他想起了那個人,故意讓自己放縱一下罷了。咖啡入口的滋味,微苦且澀,這黑咖啡確實不是她的鐘愛。
“你怎麼也這麼晚?”
“回去也沒事,倒不如把工作處理完。”
對他的話,她回以淡淡一笑,卻不達眼底。似乎她許久都不曾由心的笑了,或者說早已忘記如何由心。
“一起吃些東西吧,估計你回去也沒什麼事情。”他主動邀請。其實這段時間在學校見到他的次數還算平凡,自他半年前回到學校,似乎有許多關於他的流言蜚語。此起彼伏,但卻沒有定句。她其實知道一些東西,但除了有些許感嘆,心知這與自己沒有多大關係。
街邊的小吃攤在這個時間確實紅火得很,林孟茹有點訝異他竟會帶她來這裡,看着面前的一串串的食物還有大杯啤酒,她突然有了食慾。
“沒想到我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他笑了笑,把西裝隨意的搭在了椅背上,白色的襯衫袖口擼起,雖然依舊和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但透出的隨性倒是減緩了畫面的衝突。
林孟茹不說話,只是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冰爽的味道讓她頭瞬間一凜,倒是越發的清醒。
“以前我們讀書的時候,四個人經常跑出來吃東西。那時候杜澤特意做了個隱秘通道,從那個地方爬牆出學校特別的方便。”
“呵呵,你這是在表達你們學校的軍事化管理不夠到位嗎?”
“那倒不是,只不過米樂的爺爺是這裡的校長,所以我們幾個沾了他的光,讓督導教師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聊起當年的事,安俊軒脣邊露出一抹笑,拿了串烤肉一口解決。
“如果讓中學部裡的學生知道校董讀書的時候是這樣的,估計他們會很想跟你稱兄道弟。”
“你這是在說我管理到位嗎?”他挑眉反問。
民安的中學部今年搞了幾次活動,讓小學部出了幾個節目。林孟茹正好被分配安排這些事情,所以和中學部倒有了幾次接觸。對於中學部如此嚴格的治學方法,她的態度是矛盾的。民安作爲一個私立中學能有那麼高的升學率,確實和嚴格的校紀管理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但對這些花季的孩子如此的嚴苛,確實讓人心生不忍。
“呵呵,要成績,便必須如此。現在的孩子學習的科目實在太多,如果不全身心投入,哪裡能考出成績。”
林孟茹知道他說得對,可對於現在的孩子,她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老闆,再來一杯冰啤。”安俊軒也不招呼她,自己吃自己的,對着老闆吆喝了一句。將杯子裡剩餘的啤酒一口灌掉,樣子倒透着幾分瀟灑豪爽。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這個樣子如果被學校的老師看到,估計會被成爲娛樂頭條。”
“哦?看來我的話題度還挺高。”
“這是一定的。你相不相信,如果我現在把你的照片拍下來放學校QQ羣裡,學校明天的早報都可以不用買了。”
“今年的報紙費似乎已經交了,就不用浪費了。”
“呵呵——”林孟茹發出一陣輕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曾經的她沒想過能與這個人如此自然的聊天,人事變遷,會如此倒不是因爲什麼好感,而是某一種惺惺相惜吧。
“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啤酒喝了數杯,他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林孟茹一喝酒腦子就會有些許遲鈍,片刻後反應過來了又是一陣沉默。
“我也沒在等什麼啊!”她撩了撩頰邊的頭髮,這兩年她一直沒有剪頭髮,已經長到腰間了。“只不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每天睡覺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個人,揮之不去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她笑的無奈,眼睛裡晶瑩閃爍。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件事確實有點詭異。”安俊軒搖搖頭,目露悲傷。他們算是一起長大的兄弟,而如今卻沒了音信,這件事確實讓人難以接受。
看着林孟茹疲倦般的輕撫眉心,胳膊靠在桌子上,臉色灰白。他的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憐惜:“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我想,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林孟茹緩緩搖頭,脣邊勾着一抹苦笑。如果可以,她又如何願意如此。每天只能吃安眠藥才能入睡,縱然身體極度疲憊,精神卻依舊無法放鬆。這樣糟糕的狀況,實在不是她所想的,但是她,沒辦法……
“我認識一個心理醫生,哪天去看一看吧。”安俊軒如此勸道。
林孟茹張了張嘴,最後卻是沒有出聲。兩個人一陣沉默,安俊軒亦陷入了回憶。
“安先生,抱歉,我們盡力了。”
“不,不可能,你們去救她……快去救她……”
他失控的抓住醫生的胳膊,但回覆他的,只有搖頭和沉默……
安俊軒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有些人,縱然看似外表無傷無痛,但心中的那道口子,又豈會那麼容易癒合。
“少喝點吧,雖然是啤酒,但也會醉。”林孟茹輕聲勸道。人其實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自己都很不好了,執念甚深,但還是願意去勸別人。張君鍇剛失蹤的那段時間,當警方全力搜索無
效後,她也有一段時間一直喝酒。宿醉的狀態確實萎靡,若不是最後媽媽的眼淚,估計她還無法回到正常的生活。至少是表面正常的生活。
“放心,這點酒,對我根本起不了作用。”振作之前的一年他都活在酒裡。心愛的女人,已經成型的孩子,這是他的全部,卻在那一瞬間,全然沒有了。世界崩塌的沉淪和低迷,讓他幾乎絕望沉溺。不過最終,還是把自己拉回來了。但行屍走肉,也大體就是他現在這幅德行了吧。
米樂會過來接他們,讓她有點始料未及。他似乎也沒有了當年的調皮,沉穩了許多。
“我送你們回去。”他徵詢她的意見,林孟茹點點頭。此刻的安俊軒看上去雖然並沒有醉,但酒駕確實是不行的。跟着上了車,三個人有一陣沒一陣的聊着天,最後將林孟茹在小區門口放下。
“我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一下。如果決定了,我給你預約。”
安俊軒的話讓她稍稍愣了愣,繼而回憶起他說找心理醫生的這件事情,淡淡的笑了笑,朝他友善的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
看着林孟茹消失在樓道口,他收回目光。
“她的氣色很差,看上去很不好。”
“不吃不喝又睡不着,這樣子怎麼能好。”
米樂望了眼目露愁緒的好友,欲言又止,終是輕嘆口氣:“我知道我勸你也沒用。但是還是想說。你既然知道這樣說別人,爲什麼你自己又不注意。”
收到好友的指控,安俊軒一陣沉默。平靜的眼睛裡,若死水般,毫無波瀾,了無生機:“我沒辦法罷了……”他聽到自己輕聲說道。其實他很能理解林孟茹現下的心情,但像她說的一樣,沒有辦法罷了。控制的了自己的腦子,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所以纔會執念,纔會鬱結,但卻沒有辦法……
空氣裡漂浮着他的尾音,安俊軒將頭靠在椅背,臉色蒼白,一副疲倦之色。米樂放了瓶藥在他手裡,輕輕搖頭。
“吃了吧!胃又開始痛吧。”
他的胃病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喝了一年的酒,胃也喝廢掉了。經常痛到流汗,但是他卻不願去理。
“你啊,就不能讓人省心點。我們這些人裡,失蹤的失蹤,去非洲的去非洲,已經散的不成樣子了。你再在這樣不注意身體,指不定你會比林孟茹先垮掉。”
接過好友的胃藥吃了下去,安俊軒將椅子輕輕的打下去,躺在上面閉目養神。知道他沒有聽進心裡,米樂嘆了口氣。發動車子,朝他家的方向緩緩駛去。
“孟茹,我下週的飛機回去。”張欽玥的聲音從電鬧裡傳來。
林孟茹剛洗完澡,此刻正擦着濡溼的頭髮,對着視頻點了點頭。
“這次回來,會帶豆豆嗎?”
“會。我爸媽想他了,正好我也回去看看他們。”
“嗯,到時候我去接你。”
“好。”張欽玥微微一笑,但看着好友低沉的神情,臉上不由一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