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一向對女子苛刻,被外男碰一下手臂就砍掉以示貞節的無知婦孺多的是,朝廷還以此大加表彰,鼓勵所有的女子貞靜、安分,更別說烈女節婦了,爲了家族父兄犧牲的大有人在,甚至有爲了可笑原因就無端喪命的更多。
周萱的所作所爲實在是挑釁世風,能被人容忍纔怪呢。
那陳世玉再怎麼浪蕩,可他是男人,頂多被人搖頭嘆息,稱之爲“風流多情”,一旦哪天他收心歸家,還要被人當成浪子回頭的典範大加讚賞,可像周萱這樣的,只怕是再悔改也不容於世。
她拿什麼和陳世玉比?
但說到底,這是陳家的事,她一個小小茶農,充什麼行俠仗義的英雄?
顧衛卿直言拒絕道:“恕草民無能爲力。”
周萱軟硬兼施,俱起不到效用,氣得眼圈都紅了:“顧衛卿,你最好祈禱有一天別落到我手裡,不然我不但不會幫你,還會推波助瀾,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顧衛卿無奈,拱手道:“郡主心慈,別和草民計較,只是不知郡主要如何驅馳草民?”
周萱都氣樂了,點着顧衛卿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呢?好言好語你不聽,非得威脅你才肯就範,就你這小矯情勁,誰能受得了你?”
顧衛卿苦笑。還說自己矯情,好像她周萱就多明理大方一樣。
周萱有一點兒好處,她不計仇,見顧衛卿肯幫了,立刻上前攬着她手臂道:“我沒別的主意,就是要先發制人啊?他不是說要我父兄給他認錯嗎?我偏不。他不是說我養面首嗎?我偏就養了,帶你去他府門前轉一圈打他的臉,看他還能如何?”
顧衛卿搖頭:“這位陳公子是何許人也?”
兩軍對敵,還得講個知己知彼呢,要是對方勢不如周家,用強硬手段打他的臉也就罷了,可要是比周家不相上下,甚至比周家靠山還硬,就得換種法子。
周萱撅嘴道:“陳家是開國功臣成國公的子孫,這幾年兒孫不成器,逐漸沒落,除了吃喝玩樂,在朝中掛個成國公的虛名,並無實權。但怎耐當年陳家上下幾十口俱都死在邊關,餘威猶在,就是當今陛下也不好說拿他家開刀就開刀,你也懂得,怕寒了老臣們的心嘛。”
顧衛卿頷首,表示聽懂了。
周萱撓頭:“總之我就是不想嫁,其實也不是想和他家做對,只要能退了親。”
既然周萱自己也不想撕破臉,那就好說了,顧衛卿建議道:“陳公子平素與誰親近?”是人都有三親六故,陳世玉想來也不例外,他總有能聽進去話的人。
周萱想了想,道:“這我哪知道?離開京城好幾年了,當初在京城時還小,且又不常出門,對於他們男人間的事,我哪兒清楚?不過聽我大哥說,他好像……”說到這兒,周萱煩躁的抿緊了嘴巴,在顧衛卿無聲的催促下,纔不情願的開口道:“與柳小七形容親密。”
顧衛卿雖不知柳小七是誰,但聽了個柳字,便知與太子妃柳氏頗有淵源。她不能給更多的建議,只沉默着做沉思狀。
周萱皺着臉半晌,突然起身道:“哼,我自己去,我不信我就收服不了他。”
周萱來時似風,去也似風,在顧衛卿跟前打了個旋,人已經出門了。顧衛卿無奈,追出門道:“草民恭送郡主。”
賀琮回來時聽說周萱來過,也只是漫不經心的對顧衛卿道:“你別理她就是,以後本王吩咐下去,不許她隨意進出。”
顧衛卿道:“郡主還是挺有分寸的。”
賀琮瞄了她一眼,嗤笑道:“有分寸的是你纔對吧?本王在宮裡就一直提心吊膽,怕你會跟她一起去胡鬧,結果還是本王多慮了。”
顧衛卿輕嘆一聲,道:“誰讓草民怕死呢,怕死的人骨子裡最自私了,只要不是礙着草民身家性命,隨她們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去。”
顧衛卿懶懶的伸了伸腿,問賀琮:“王爺京城裡的事可處置完了麼?若是沒有,草民想先走一步。”
賀琮蹙眉,道:“有點兒爲難,可能還要耽擱些時日,你急什麼,橫豎也不差幾天,到時你跟本王一起走。”
顧衛卿拿眼瞅他,就是不說話。
賀琮笑道:“你再急着見長言,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飛回去?放心吧,本王着人仔細看顧着呢,也許說不定過個把個月,她也能來京城。”
顧衛卿一凜,隨即想到她若被封了小郡主,大概或許可能要進京謝恩。不過她那麼小,路程又這麼遠,也就不是他的親閨女,所以說送回來就送回來,一點兒不捨得都沒有。萬一,她是說萬一,宮裡哪位貴人拿長言的身世說事,以他沒有正經嫡妃爲藉口,非要把小長言留在宮裡怎麼辦?
顧衛卿小心翼翼的道:“草民不急着回去,小長言也就不必再送回京城了吧?”
賀琮笑笑,握着她的手把玩,道:“你怕什麼?享多大的福,就得付出多大的代價,你要是想讓她過平淡無奇的日子,就別指望着她有強硬的靠山。”
顧衛卿被噎得啞口無言。道理她懂,且若論踐行,她是寧可吃盡苦頭也一定堅持到底,可落到小長言身上,她就百般捨不得,百般惦記。
她無奈的閉嘴,心裡琢磨着若是再耽擱些時日,回到建寧都該四月初了。
賀琮一點兒都不擔心她會胡思亂想,又提起賜婚的事來:“父皇的意思,叫我完婚之後再走。”
顧衛卿沒精打彩的嗯了一聲:那是他的事,她管不着也無意多管。
賀琮小聲道:“本王想的是,就算拒親,也沒個直不愣瞪直接說的道理,本王倒是不怕傷人,只是怕父皇傷心。如今父皇的幾個子女中,也只有本王尚未婚娶,且膝下尚無一兒半女……”
顧衛卿還是嗯:沒成想他那麼混,反倒是個孝子。
賀琮見她心不在焉,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又氣又惱,掐了下她的腰道:“你就沒話說?你就不擔心本王反悔了?”
顧衛卿立刻擡頭諂媚的道:“王爺自然是成竹在胸,些許小事,哪能難得倒王爺?”
賀琮知她不過是敷衍,道:“真被你猜……錯了,本王如今可是一籌莫展,不如卿卿給本王一個建議?”
顧衛卿目瞪口呆:不是吧?一個兩個,拒親都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