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可不是瞎打聽,我是大夫你們是病人,我這是在詢問病情。”我很嚴肅的說了句。
“不是說我們中毒太久了,除不了根嗎。”三叔皺眉道。
“但我想試試。”我很認真的回道。
三叔看着我,臉上表情漸漸嚴肅起來,跟着他就嘆了口氣。
“三叔,是不能說嗎?”我問。
“真能除根嗎?”三叔反問。
“我不能保證,但起碼可以試試,您也不想再忍受那樣的痛苦了吧,我相信龐老也不願意。”我輕輕說了句。
三叔臉上肌肉忽的一抖,跟着一咬牙。
“也罷,都過這麼多年了,說就說了。”
三叔說話的時候臉上神情很是鄭重,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不能在這說,咱們找個地方。”三叔拉着我從院子裡出來。
就在軍分區院子裡三叔帶着我找到一處空地,空地上有石桌子石凳子,周圍空曠無人,我和三叔坐了下來。
“你知道79年那場戰爭嗎? ”剛一落座三叔就開門見山!
“79年……”我腦子裡一閃,跟着點了點頭:“當然知道!”
新中國打過的仗不算多,79年那場戰爭只要不是信息太閉塞的人都應該知道。
“我和首長的毒就是那時候中的。”三叔苦笑一聲。
七九年,一個似乎很遙遠的年代,但其實距離我們並不遠,很多當年參與其中的人還在承受着痛苦,這其中就包括龐老和三叔。
下面的話就是三叔說給我聽的,我整理了一下,大致內容如下!
“……上級命令我們死守山頭,掐斷敵人的退路,敵人是我們的四倍,裝備精良,全主力嫡系部隊,我們的任務是死守至少四十八個小時!”
“……我們經過了一夜急行軍,剛抵達山頭戰鬥幾乎立刻就打響了,幾乎沒有試探,敵人一上來就是拼命,漫山烏壓壓的人頭,不要命的往山頭衝!”
“……我們部隊幾乎一半以上都是新兵,戰鬥立刻就進入了白熱化,敵人的第一次衝鋒就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不過我們還是頂住了!”
“……敵人根本沒有給我們喘息的機會,緊跟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衝鋒,二十四個小時我們一共打退了敵人足足七次的衝鋒!”
“……部隊傷亡過半,所有能拿槍的都上了陣地,包括司務員,信號兵!”
“第八次衝鋒很快打響了,敵人完全瘋了,我們也瘋了,雙方都殺紅了眼……子彈很密集,敵人又叫了炮火,整個山頭被掀去了一層,戰士們就趴在炮彈坑裡打槍……很多戰友就死在眼前,沒人再害怕,顧不上了,就是拿命填……”
說到這裡三叔的眼角就流下淚來。
我完全沒了反應,對於戰爭我的印象僅存於影視作品,和平年代長大的我對於戰爭,對於死亡跟三叔完全不在一個層級上!
擡手抹了一把眼淚,三叔繼續往下說。
“……到最後首長也端着槍親自上了陣地,我也沒攔着,隊伍都打散了,所有人都在拼命,我那時候就已經有了光榮的覺悟,光榮彈就掛在這!”三叔指了指胸前。
“……子彈就在我耳邊飛,身邊的戰友越來越少,只要沒死的,還能動彈的,都撿起槍繼續戰鬥!”
說到這裡三叔臉上又露出很自豪的表情。
“奶奶的!我們硬是守住了山頭……敵人怕了,後退了,我們勝了!”
“……首長把剩下的人聚在了一起,全胳膊全腿的只剩了三百來人,傷兵有兩百多,太慘了,那麼多兄弟就這麼沒了,那時候很多新兵都二十歲不到,首長哭了,他哭着說對不起大家,一直說對不起……”
三叔用手捂住了臉!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三叔的語氣其實很平靜,說的內容也並不煽情,就是平白直述,但從三叔話裡我彷彿看到了當時的畫面!
“……我們守住了,完成了任務!首長跟上級通了話要求撤離,上級回覆讓我們繼續堅守五個小時!”
“那是我第一次見首長那麼兇,首長罵了娘,搶過話務員的電臺當着我們的面跟上級吵,吵歸吵,任務必須完成,首長讓傷兵先撤,但沒有一個人走……全都是好樣的,大家都說要死死一塊,在閻王爺那還能做個伴!”
“敵人又發起了衝鋒,兩次,我們又守住了,仗打到這份上生死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敵人已經沒了膽子,我們的傷亡並不大,大傢伙都很高興,眼看大部隊就快到了!”
三叔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
“……能活誰想死啊,首長那時候也很高興,他開始安排傷員後撤,接應大部隊上來,我們重新佈置壕溝,敵人也沒有再攻擊的跡象,那會我們都覺得這仗就算打完了。”
“……也不知道咋回事,忽然就起了一陣大霧,整個陣地被這霧給罩住了,首長很緊張怕敵人趁機攻上來,所有人都上了陣地,大傢伙端着槍,但是敵人那邊始終沒有動靜!”
“……第一個嘔吐的人出現了,緊跟着就是第二個,接二連三的戰士們全都開始嘔吐,我和首長也不例外,整個陣地全亂了,首長下了命令,但不管用,戰士們完全控制不住……”
三叔眼神裡充滿了恐懼,他那張佈滿皺紋的臉扭曲起來,拳頭也緊緊握住了!
“三叔!”我伸出手抓住三叔的手。
“亂了!全都亂了!有人照自己腦袋開槍,還有人拿着槍亂掃,首長想衝出去,我死死按着他,首長用拳頭揍我,我還是不撒手!”
“……這時候一發炮彈落在我們身邊,我就暈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野戰醫院了!後來我才知道整個陣地就活了我和首長兩個,再就是一些事先撤離的傷員,整個部隊幾乎就死光了!”
三叔沒有再哭,只是苦笑了一下!
三叔的話說完了,我半天沒有出聲,我在消化,平息情緒。
“小安,這件事是首長心裡的疤,他絕對是不會說的,我願意告訴你是覺得你或許能給我一個解釋,這麼多年了我和首長就被折磨了這麼多年,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這!”三叔指了指心口:“那麼多死掉的兄弟,我們對不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