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呂德彪掙扎着爬將起來,忍着身體的劇痛,不停的叩首保證着。
楊行密出夠了氣,這纔回頭道:“於大哥,康縣公正在你的房間等候,某帶你上去吧。”
於軻的房間在天風客棧的二樓,他隨着楊行密上了樓,一路上發現整座客棧都寂靜無聲,各個房間都漆黑一片,內堂、樓梯和各處房門口都佈署着站崗的士兵,看來康承訓是把這裡當成他的軍營了,帶着這麼多衛兵前來,成心不想讓人家客棧做生意。
於軻暗自感慨,這康承訓雖然忠心於朝廷,爲人正直忠良,但畢竟也是朝廷命官,只要是朝廷的官,多多少少都會存有居高臨下之傲,欺凌庶民之心,這是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的。
房門推開,那康承訓正是對窗望月,細品香茗,回頭看時,於軻已然走入房中,拱手一禮,笑道:“於軻見過康縣公,一別數月,縣公身體可安好。”
康承訓的目光中充滿了欣賞與喜悅,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如既往的還是他所器重之人,他無法忘記,自己此刻的榮耀,多半是因這年輕人所得,如今再一次重逢,心中卻有道不盡的感慨。
“好好好,某一切都好,於郎,快坐。”
康承訓熱情的招呼於軻,二人坐穩,親自爲他添滿一杯茶奉上,於軻受寵若驚,忙是雙手接過,康承訓道:“你初到長安,老夫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算是爲你接風。”
康承訓待他還是那麼的親切,即使今日之身份已貴爲縣公,那份熱情依然未曾改變,於軻心情很快放鬆了下來。
茶盡,康承訓上下打量了一番於軻,道:“某前日聽說長安出了一個‘天下第一才子’,寫下了一篇鬼斧神工之詞,不想竟然就是於郎你,太令某震驚了,某先前只知你足智多謀,不料你卻是深藏不露,竟有太白遺風啊。”
於軻笑道:“縣公過獎了,某有何才,怎敢與李太白媲美。”
康承訓道:“於郎不必自謙,如果換作別人某自當懷疑,但是對你,某深信不疑。實話跟你說了吧,某此番來看你,一是敘舊,二是要引薦你見一個人,某已經推薦你做這次會試的新科狀元。”
狀元!
這可是所有讀書人蔘加科舉的至高榮譽,爲皇帝親筆御批,朝堂召對,風光無限,寒窗苦讀十數載,不就是爲了那一刻的榮光嗎。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難以拒絕的誘惑,但對於軻來說,卻並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相反,這甚至引起了他的擔憂。
自來長安以後,他就一直沒有去拜訪康承訓,一方面是怕人家因爲濟陰發生之事責怪於他,到時熱臉撞上個冷屁股,豈非自討無趣。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不想過早的捲入朝廷的政治鬥爭之中,準確的來說是捲入康承訓與韋保衡的鬥爭。
雖然歷史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改變,康承訓並沒有被貶職,反而獲得了縣公的封賞,但韋保衡的得寵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不久之前於軻就聽說了消息,他將在九月末與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同昌公主完婚,作爲駙馬,如果不出意外,韋保衡將很快拜相,到時大權在握,對康承訓的打擊必將加大,而以清廉正直著稱的康承訓想在當今聖上昏潰的統治下獲得這場鬥爭的勝利,機率實在是微乎其微。
於軻明白,官場政治其實就是一種投機,一旦站錯了隊伍,上錯了船,所面對的將不僅僅是貶棄,甚至是生命的威脅。
所以,從進長安的那一刻起,他就選擇了不去抱康承訓這棵大樹,但這個時候,康承訓星夜前來探望,還說要舉薦他爲新科狀元,無論是想拉攏自己,還是真心器重欣賞,於軻多少也感到幾分欣慰。
“多謝縣公美意,只是某想憑自己的真才實學去考試,不想遭人別議。”於軻只能委婉的拒絕。
康承訓一嘆,道:“於郎你畢竟還年輕,不知朝廷之複雜,你看看這些年來的科舉考試,有幾個考生是單憑自己的實力中榜的,更別說成爲狀元。今時不同往日矣,朝廷之中奸臣當道,宦人專權,他們這些人眼中只有一個利字,你既無士族大家的蔭護,又無權錢與他們交易,即使你才華絕世,在他們看來也是無用。”
康承訓提起這朝廷黑暗之事,心中憤痛無比,不過他卻小看了大唐的墮落程度,朝廷如此,地方官府的黑暗腐敗更是過之而無不及,於軻從冤句到濟陰,從濟陰到長安,一路目睹了數不盡的腐敗,大唐帝國其實已然是一個從裡到外都爛得差不多的大樹,雖然看起來巍然仍在,但難保哪一天一場傾盆大雨落下便會轟然倒地。
雖如此,帝國中仍有康承訓這等正直之士在苦苦支撐,在於軻看來,此時的帝國並非已是病入膏肓,如果帝國中央的決策者們抱着壯士斷腕的決心,痛下決心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或許還能挽救這個曾經輝煌不可一世的帝國。
只是,單憑一己之力,誰也無法完成這件艱難的工程,而康承訓卻似乎有力挽狂瀾之心,於軻彷彿已經看到了他的悲傷結局。
“縣公,既然朝廷已然如此,你爲何不功成身退,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呢。”
於軻忽然間轉換了話題,康承訓怔了一怔,臉上漸起決毅之色,道:“某食君之祿,自當爲國家鞠躬盡粹,死而後己,且大丈夫立於世,有所爲而有所不爲,若某就此隱去,只能令小人愈加猖狂,我輩清流越加勢單力孤。所以我康承訓就是要留在這是非之地,與那些奸臣鬥上一鬥,爲我大唐,就算拼上老命也在所不惜。”
康承訓的慷慨激昂之詞一定程度上感染了於軻,何況他原本就有心利用自己通曉天機的能力挽救大唐,重振盛世雄風,只是礙於自己身份卑微,力不從心而已罷了。
若有此心,則此番科舉必須中榜,只有權力在手才能任意施展,所以,康承訓的這個推薦倒也幫得上他的忙,只是,會有稍許危險吧。
於軻沉思片刻,眉頭時緊時鎖,彷彿在做着什麼艱難的決定,許久之後才深吸一口氣,道:“縣公,你的知遇之恩,某無以爲報,既然縣公有此大志,某理當誓死追隨。”
康承訓大喜,道:“有於郎這等曠世奇才相助,我大唐重振指日可待也,你放心,某要推薦你見的這個人乃是當朝執宰王鐸,此公素有忠義之心,有他的提攜,此番科舉你必可中得狀元。”
於軻一笑,道:“縣公的好意某心領了,只是某另有打算,某隻要縣公相信,某將來無論做任何事,都不會違背今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