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宗把自己表現成了一個明君,接着才把話轉入正題,道:“你就把蒼山亭起發生之事,其中來龍去脈如何,盡數說與朕聽吧。”
於軻道:“那日殿下心情好,把侍婢們全趕到了山腰,單命臣去撫琴給她聽,臨近黃昏之時,只因陛下聖心感動佛祖,天降潤雨。而就在此時,突然有幾名蒙面的賊人闖入了蒼山亭,臣爲保護殿下,奮力與之搏鬥,怎奈那幾個賊人都會武藝,臣力不能敵,還沒等殿下逃遠便被他們給打昏了。”
於軻所講的過程大體是真,局部胡編,還不忘把降雨的功勞記在皇帝頭上,這讓懿宗聽着十分的舒服,更加的相信他。
接着又道:“等臣醒來時,已被綁在一處牢房之中,那幾個蒙面賊人逼臣向陛下上奏,請陛下停止正在執行的徵稅計劃,否則就以同昌殿下的性命做要脅。臣想這徵稅計劃陛下爲國之大計考慮,怎能輕易撤除,何況臣當時不知同昌殿下安危,所以更加不能答應。賊人們見臣不答應,所以就帶臣去見殿下,臣趁看押的賊人不注意擊倒了對方,帶着殿下逃出了賊穴。賊人們發現之後就一路追殺,再後來天幸遇上了神策軍的楊行密,殿下和臣才因此得救。”
這一段於軻不敢太過誇張,因爲畢竟有一部分同昌公主是經歷過的,若將自己描寫的太過英勇,與同昌公主所說的不符,反而會引起皇帝的反感。
皇帝默默的聽着,然後沉聲道:“靈兒說你們在三名賊人的屍體上搜出一封書信,是幕後的主謀寫給賊人的命令,可有此事?”
終於說到最重要之處了。
於軻道:“確有此事,臣當時以爲此書至關重要,所以讓那楊行密立刻送給王相保管。”
懿宗道:“那你知道這封書信是誰寫的嗎。”
於軻當然不知道是誰寫的了,不過模仿的卻是韋保衡的筆跡,這時卻只能假裝不知,道:“信封上並沒有落字,恕臣不知,不過這信也是重要的線索,也許可以憑着筆跡查出來是誰寫的吧。”
於軻的所言所表,給人感覺他與同昌一樣,也只是一個受害者,對於其中的細節,根本沒有半點明瞭。
懿宗點了點頭,正準備叫人去宣王鐸前來,門外宦官進來稟報,言宰相王鐸正在宮外求見,懿宗即刻宣其進見。
這已經是王鐸的第二次入宮求見,當他進入殿中,還未行君臣拜見之禮時,皇帝便揮手道:“免禮了,王相,朕聽於侍郎說,有一封關於同昌綁架案的書信證據在你那裡,你可帶來了嗎?”
“臣正爲此事而來,書信在此,請陛下過目。”王鐸將那書信呈上,隨後瞧了一眼一旁侍立的於軻,眼神中帶着幾分關心,於軻點頭而笑,以示感謝。
韋保衡身爲大學士,屬於內設侍從機構的學士院,是爲玄宗皇帝所始設,最初招攬才學之士謂“待詔”,又從朝官中選拔有才藝者居翰林,叫“翰林供奉”,後改稱“學士”,專掌內命,再後來又有“內相”的別稱,事實上屬於皇帝貼身的智囊,其權力某種程度上比三省之相還要大,所以韋保衡在朝中才會有那麼大的勢力。
也是因此,懿宗皇帝對於韋保衡的筆跡自然識得,只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由勃然大怒,拍案道:“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枉朕對他如此的器重,更將愛女嫁與他,他卻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其心可誅,其心可誅也!”
王鐸見皇帝神情如此,便知其也看出了是誰的筆跡,其實他身爲宰相,心思自然有幾分細膩,暗中分析時也考慮過幾處疑點,比如那三名賊人爲何會將如此重要的書信隨身攜帶,而不是看完即毀。
不過王鐸從未想過這竟會是於軻與一個秘密組織設下的計策,他原本就想掰倒韋保衡這個奸臣,只是礙於皇帝對其之寵信,一直沒有機會而已,如今碰上這天賜良機,便也管不了許多,當即道:“陛下英明,想必也看出了寫這信的人是誰,如此虎狼之輩存於朝中,實在是莫大的危險,臣請陛下速作決斷,將此人依法查辦。”
懿宗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拍案道:“傳朕之旨,速將韋保衡加入天牢,交由刑部審理。”
於軻故作驚異之狀,道:“陛下,恕臣直言,如此萬萬不可呀。”
王鐸一震,急喝道:“於侍郎,韋保衡大逆不道,綁架公主,鐵證如山,又什麼不妥,你難道還要替他辨護不成!”
於軻道:“王相誤會了,陛下公正嚴明,臣當然沒有異議,只是那韋學士乃是陛下親自賜婚給同昌公主的,天下之人皆知,若是將其交由刑部審理,必會弄得人盡皆知,試想當天下人知道準駙馬綁架了公主殿下,他們會怎麼想呢,大唐與陛下的顏面又將置於何地呢?”
韋保衡一黨甚多,更有郭淑妃暗中相助,何況此事還存有一個很致命的弱點,所以如果把案子拖久了,反而會給韋保衡找到脫身的機會,於軻想要趁着皇帝盛怒之時,一舉解決了韋保衡。
果然,懿宗聽其言,不住的點頭,道:“此事宣揚出去確實不妥,那依於愛卿之見,該當如何處理。”
“就地正——”
“且慢!”
於軻未將“就地正法”四個字說完之時,卻被一個清厲的女聲打斷,衆人一驚,回頭看時,卻見郭淑妃正是一臉驚容的闖入殿中。
后妃干政乃是大唐帝國的忌諱,如武周代唐、韋氏亂政等事,都給李唐王朝帶來了莫大的陰影,所以玄宗以來,後宮女人們對政事的參與都被嚴加約束,百餘年來,從未曾有一名妃子能踏入皇帝議事的含元殿中一步。
郭淑妃的出現,無異於打破了這一禁忌,不光是宰相王鐸,就連懿宗皇帝的臉上也頓時現出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