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你啊?”墨泓吃力的說了幾個字,撐着身子,想要起來。
試了幾次沒成功,墨泓不好意思的說:“大哥,對不起,你可以扶我起來嗎?”
墨漪妖冶的雙眸,因怒火而顯得有幾分懾人。風吹起寬大的雲袖,露出袖下因着憤怒而掄起的拳頭。
他無動於衷,任着墨泓趴在地上掙扎。
“大哥,你在怪我對嗎?”
對上墨泓那總是老實而坦然的眸子,墨漪怒道:“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把刀子送進墨漓的心口,把衿兒吊在潼關城樓。墨泓,我倒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份心腸。”
墨泓愧疚道:“母妃生我養我,又吃了很多苦,母妃是我最親的人了。她對我下了死命令,那我就要聽她的話,不能讓她生氣傷心。”
“愚孝!”墨漪怒道:“你當我願意救你?父王也恨不得打得你半死不活,無奈墨洵癡傻,墨漓壽數無多、膝下又沒有兒子,大周不能絕後,父王才命我將你帶回西岐。墨泓,我的好弟弟,你該知道,我是真想殺了你。”
墨泓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大哥,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對,可我還是要錯下去,大哥你別生氣了。”
“你……”墨漪怒極反笑:“父王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兒子了,倒真能把人氣死!”
“對不起……”
“行了,趕緊站起來隨我回西岐。”墨漪不願再多看墨泓一眼,別開目光望着遠方,任着墨泓艱難的掙扎。
這時候,空氣中忽的飄來一縷香風。
這是山茶胭脂的香味,對墨漪而言是十分熟悉的,他望向身邊突然出現的人,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顧憐趕路而來,勞累的氣喘吁吁,她悽聲怒道:“墨漪公子,你怎能……你明知道墨泓都做了什麼事,你還把他從城樓上救走。”
“你看到了?”墨漪無奈的哂笑:“看到就看到吧,父王的命令,總不能讓大周斷子絕孫。”
顧憐皺着柳眉,嗔道:“墨漓就一定命不久矣了嗎?也許過幾天他們就能找到極陽之女,或者過些日子,九歌她再生下一位世孫……”
墨漪冷道:“父王也是不得不先做好最壞的打算,否則呢?你以爲我願意救這不可理喻的弟弟?”
“墨漪公子,我……”顧憐語結,咬了咬脣。
墨漪語氣緩和了一些,無奈的苦笑:“你啊,四處亂跑什麼。兵荒馬亂,你待在我府上最安全。現在一路跑到潼關來了,是想見九歌,還是想見墨漓?”
“我……我沒……”
“我看,你是想見墨漓吧。顧姑娘,你倒也是個執着的女子。”
顧憐臉皮薄,叫墨漪這樣一說,自己也不知墨漪到底是說中了沒有,只是花容一下子又紅又白。
她想到了從前被墨漪帶來西岐,想到他親手把連心蠱種在她的心上……多日以來積壓的種種怨憤委屈,達到了臨界點。
顧憐激動的捶打起墨漪,“你……你怎能這樣說我。當初烈火姑娘去了河洛後,我原可以自己再
謀個生計的,是你把我帶到了西岐,讓我現在成了被別人捏在手裡的一顆棋子……”
她淒厲的喊道:“我恨你,墨漪,我恨你!”
恨?墨漪哂笑。這字眼,倒是刺耳的很。
他無奈道:“別耍脾氣了,這裡不安全,隨我回去。”
“你自己回去!”顧憐錚錚切切的瞪了墨漪一眼,轉身跑走了。
“顧姑娘!”墨漪下意識的要去追,追了幾步終究不再追了。心知顧憐這是賭氣出走,他還得送墨泓回去,實在沒辦法騰出時間去哄她。
墨漪冷冷望向墨泓,“還沒站起來?也不知道快點,父王還在等着你。”
墨泓終於爬起來了,墨漪怒哼了聲,也不管墨泓的步速,即刻上路回西岐。
當夜,月滿。
百里九歌和衿兒玩鬧過,剛把衿兒哄睡着了,伸了個懶腰走出帳篷,就聽見軍營中傳出騷動和呼喊聲。
“什麼人擅闖軍營?”
“快將它攔下來!”
“喲,還是個女的!”
百里九歌詫異,也顧不得叫上其他人,先跑了過去。
遠遠的,看見零星的火光中,有女子被兩個士兵緝拿住了,她掙扎的解釋起來:“放開我,我是來找世子妃的……”
幾個士卒說道:“姑娘,你別做夢了,世子妃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我……你們先放開我。”
百里九歌跑得近了,發現那女子竟然是顧憐。不知道顧憐怎麼跑來軍營找她了,百里九歌張口要喊“住手”,不料張將軍先她喊了出來。
“住手!”
張將軍平素都在朝中,因有時候拜訪墨漪而認得顧憐,當下快步過來,斥道:“你們怎麼這麼冒失?這位姑娘是大公子府上的,還不快把她放了?”
“卑職等失禮。”士卒們趕緊放開了顧憐,紛紛賠罪。
“顧憐!”百里九歌也連忙趕了過去。
接着,便見顧憐忽然就跌跌撞撞的衝過來,淚眼婆娑,撲進了她的懷裡。
“顧、顧憐?”百里九歌驚詫的抱住顧憐,一面拍着顧憐的肩膀。顧憐是緊緊抱住她的,可以感受到顧憐的身子在顫抖,眼淚肆意的浸溼了百里九歌的衣襟。
顧憐這是怎麼了?
百里九歌心疼的說:“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顧憐你別難過,有什麼不舒服的全都說給我。走,我們進帳去說。”
顧憐啜泣着點頭,被百里九歌攙住,有些失魂落魄的隨着她進入帳中。
入了帳子,百里九歌扶着顧憐坐下,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顧憐身邊,順便拿了張帕子來,細心的給顧憐擦眼淚。
“九歌,我自己來。”顧憐嚶嚀着拿過帕子。
百里九歌笑道:“老實說你突然過來,我很詫異的,看你哭了,我想着你定是心情很不好。你別急,覺得差不多了再和我說心裡話。”
“九歌,我……我……”顧憐驀地擡起眼來,悽切道:“我好恨!好恨他!”
“他?他是誰
?”
顧憐沒有回答,拿着帕子,抹着無法停下的淚珠。
百里九歌恍然明白了什麼,“顧憐,你說的是墨漪……是嗎?”
顧憐點點頭,喃喃着:“我恨他,哪怕他當初殺了我,我現在也不用每日都爲心臟裡的那條蟲子而抑鬱痛苦。或者,他讓我自生自滅也好,可偏偏他又對我極是照顧,就連寄生蠱發作的時候,他也把大半的痛楚都攬過去了……”
“顧憐……”
“九歌,你理解我嗎?我好恨他,這種矛盾的恨,你會不會覺得很自私……”
“別這麼說自己,顧憐!”百里九歌堅定道:“我能理解你的,你別難過。告訴我是不是你們因爲什麼事發生了爭執,才惹得你這樣難受。”
顧憐搖頭哭泣:“不是爭執,我知道他也只是在完成父王給他的命令而已。他從潼關城樓上救下墨泓,我覺得生氣,這對你和墨漓不公平!”
“你說什麼?”原來那個救走墨泓的人是墨漪……
“九歌,有件事情,我埋藏在心裡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該對誰說。”
百里九歌訝了訝:“顧憐,是什麼事情你告訴我,別擔心什麼。”
“嗯。”顧憐點點頭,擦乾了眼淚,眸底隱現出回憶的神色。
“九歌,在我剛被墨漪公子帶回西岐的時候,他帶我去了一座山中的庭院。我敢肯定,我在庭院裡發生了什麼事,可我卻一點也記不起來。”
“記不起來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那一段記憶,好像是空白的。我只記得事後墨漪公子帶我回了他的府邸,然後,點了我的穴,將一杯泡着連心蠱的茶水親手灌入我的口中。”
百里九歌聽着身上寒涔涔的,她鼓勵道:“顧憐,你再仔細想想當時的經過,那座庭院是在哪裡,能不能憶起哪怕一丁點事件片段。”
“那座庭院,是在一座山中,不是岐山,我不認識……”顧憐皺着眉頭,努力的回想着,可是不論怎麼想,庭院中的那段記憶好像都不存在似的,她只能憶起之後墨漪對她的殘忍。
便是那一杯下蠱的茶,讓她從此日日都活在噩夢之中。
“顧憐,別傷心了。”百里九歌拍着顧憐的肩膀,說:“人的記憶突然缺失一段肯定不是正常的事,倒是江湖上有這樣的藥,會讓人失去某段時間的記憶。”
“我……被人下藥了?是誰,是墨漪公子嗎?”
顧憐痛苦的神色,讓百里九歌越看越心疼。她努力的安慰着:“先別多想這事,我們姐妹也有段時間沒見了,你就在軍營裡小住幾日怎麼樣?衿兒也長大了不少,你還沒抱抱看呢。”
顧憐酸楚道:“軍營裡,不是不許有女子嗎?”
百里九歌笑道:“管那做什麼!我也是女的,還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放心吧,將士們是不會議論你的。走,帶你去吃點東西,然後給你看看衿兒。”
百里九歌站起身,拉起了顧憐的手,就在這時候,望見帳簾被掀開,墨漓端着些宵夜走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