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境?!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或者感嘆句而是陳述句,陳述一個事實。
從灰原這一道奇異的攻擊降落於袁來身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這絕非尋常力量,那看起來不是什麼道法,大凡功法道訣都是以元氣爲手段的攻擊形式,這也並非單純的劍訣,加之於他身上的力量是一種更加玄妙的東西。
所以,他說:“你是三境?!”
灰原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他手中的劍坯沒有放下,也沒有做出攻擊的手段,然而單純的那種扭曲感便已經足夠迅地給袁來造成足夠的傷勢。
他的身體防禦力的確極強,但是卻難以抵禦這玄妙的力量。
鮮血汨汨流淌,染紅了前襟,袁來的臉色從紅潤轉爲蒼白,他皺着眉盯着灰原,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不出殺意,倒是看出了一絲不含惡意的戲虐。
袁來知道,灰原的心思恐怕是單純的想要展示力量從而讓他屈服,而如今他雖然模樣悽慘但是身體卻依舊筆直站立!
他還沒有屈服,所以灰原便決然沒有收手的道理!
那麼……
袁來深吸口氣,略顯冰冷陳腐的空氣透過紅色的牙齒轉入肺部,讓他的精神爲之一振,袁來試着以力量抗衡無果後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當初在劍爐外的那天。
那天那個穿着北宗黑白道袍的人同樣是施展了某種玄妙的力量,事後他想了又想,終於猜測那應該是三境的力量,也就是天地規則之力。
而如今他面臨的境地與那一天何其相似,既然如此那麼當初他是如何破解困境的?
袁來試着尋找那種熟悉的感覺,那種徘徊於心間的某種奇異情緒,不過他也有擔心,因爲這身體畢竟並非本體,雖然說感悟只需神識即可,並不要求什麼特殊的體質,但是想想當日他也是依靠體內那一顆黃金心臟的力量才脫困而出,而如今這身體可並無那顆心臟!
所以想要用那種老辦法破解便不會那麼輕鬆了!
他不禁開始擔心,如果沒有了一世留給他的那顆心臟,那一顆幫助他感悟天道的心臟的幫助,他還是否能做到?
袁來不敢肯定,他只覺心頭沉重,身體的每一絲血肉都在不停地受到扭曲之力的擠壓,鮮血一刻不停地流淌而出,讓他感覺開始虛弱。
他知道不能再猶豫,於是下定決心,將心神徹底敞開,神識不再用於挖掘肉身的天賦能力,而是開始展開,擴散開,將這周圍的區域籠罩起來,就像探出了一隻只觸手,謹慎而仔細地觸摸四周……
心神沉寂。
他五官流淌出的鮮血已經從頭部滴落腳下,身周本來的若有若無的土黃色先天之氣也終於散盡,只憑借身體本身抗衡着那股扭曲。
漸漸的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緩,心神也從燥熱變得冷靜,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一幅模糊的圖景,袁來忽然熟悉,片刻後才恍然現這種感覺他曾經在還未踏入一境的時候便有過兩次,一次是在京城外監之外,一次是在京城西城門內。
那兩次,他恍惚觸摸到了某種玄妙的東西,隨後借那感觸,在誦讀黃庭經整整百遍次之後,終於踏入一境。
在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遇到在先賢祠沉睡的一世,也未曾獲得那顆包含一世修行真諦的心臟,但是他依舊憑藉自己觸摸到了那種玄妙之感。
這種本領究竟是什麼?
袁來如今已徹底明白,那就是……“天賦”。
或者說是“靈根”“慧根”“道心”“根骨”……隨意什麼名詞,總之便是一種絕佳的領悟力。
在獲得金色心臟後,他也有多次對道的觸摸經歷,但是他一直將其歸功於金色心臟的力量,但是他卻一直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他自己的天賦。
按照道理說,他是一世的轉世,如果天賦也是遺傳的一種,那麼他的天賦……其實未必就真的比一世要差!
那麼沒有了金色心臟,他難道就真的難以觸摸天道了麼?
未必!
袁來的神識波動起來,不是成霧狀,而是成絲狀,成千上萬道絲線,彼此交匯構成了一張綿密的網,仔細地感悟此刻遍佈四周的天地規則。
有的人,窮其一生都無法觸及天道半毫。
而有的人,當他們全心全意去觸摸大世界的時候,“感悟”兩個字,其實做到並不艱難。
灰原一動不動,牽動三境的力量對他而言也並不輕鬆,但是他卻有些樂此不疲,他自認是個劍客,而劍客的信條之一就是尊重對手,現在雖然袁來全面被他壓迫着,但是他依舊將袁來視作一個對手,即便不那麼重要。
對待對手,他從來都要全力以赴。
在不將對方重創的前提下,灰原很樂意讓這個對手體會一下真正的力量,不過在此之餘,他也不禁略有失望,雖然袁來的防禦力和那奇怪的先天之氣讓他意外,但是他依舊有些失望。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同門師兄,姓陳鄒的那個脾氣很差,性格很變態的傢伙,想起了他無意之中對自己說過這個袁來很有趣。
灰原雖然不喜歡陳鄒縱橫,但是他也承認,陳鄒縱橫說有趣的人肯定不一般。
所以他就來了,這纔是他真正的目的。
然而此刻,看起來這個袁來雖說讓他意外,但是也就只是稍稍意外而已。
在三境之力下,二境修士皆爲紅蟻。
灰原這樣想着,略一走神,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卻驚訝地現對手的神色氣質忽然便生了改變!
尤其是那從五官中不斷流淌下的鮮血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流淌!
他一低頭,看到了袁來腳下一雙黑麪白底的鞋子鞋幫已經變成了紅色,他的身體也搖搖欲墜,但是偏僻不曾倒下!
秋日的陽光透過破敗的窗子和門,照亮了袁來失血過多的臉,然後無聲無息的灰原現手裡的劍坯變得輕了許多。
從沉重到輕浮。
灰原所有的輕視都收斂了起來,他終於放下了劍坯,將它插在土裡半截。
然後他開口了,用屬於劍客的神情說道。
“你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