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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山殿閣之中,一縷香菸明滅,幾縷幽光從窗格中透進來,青紗帳幔被風吹起又落下時,青紗之後緩緩升起一團朦朧白光,接着便顯出修長的身形來。浮蘇盯着看,那青紗拂在其上,似如有實體一般,道宗的強大果然無敵於星海。噢,再想想祝安安,那該是多麼至高無上的存在吶。
撩開青紗的手修長光潔,帶起一片微光繚繞其上,青紗撩起的地方探出一張清濯至極的臉來。略顯得瘦一些,比直道宗觀裡的造像,眼前的人少三分俊美出塵,卻多出十分仙資絕世來:“浮蘇。”
聲音並不如何動聽,但卻使人頓覺心胸塵囂一掃而空,浮蘇連忙躬行一禮道:“是,前輩。”
“莫拘謹,且坐。算來,雖生不曾見,卻有師徒之實,如此稱吾師尊應不爲過。”李道宗說罷指着蒲團,示意浮蘇坐下,言辭間倒顯得十分親和,讓浮蘇原本有的幾分拘束都鬆泛開。
“是,弟子拜見師尊。”浮蘇行完禮才盤腿在蒲團上坐下,然後便看向道宗,這個對她來說原本只應該存在於傳說中的道尊。
“吾名李微,字少清,出身崑崙。”
知道李道宗這是向她告知傳承來路,浮蘇連忙點頭表示已讓下,然後便也順便自報家門:“弟子秦浮蘇,乃乘雲宗上元真人劉玄卿門下弟子。”
“可是袁州劉氏?”
“是。”
“原是故人之後,倒也是緣分。”李道宗說完接着道:“有一樁事。吾不曾與人說過。吾自出世以來,一直對自己的來路有所疑,至隕仙山一戰前,才似有所了悟。”
浮蘇真想跟道宗說。這個她一點也不感興趣,還是別跟她說來得好,可道宗分明要說,她便也只能聽着,便只聽李道宗接着說道:“告訴安安,吾雖魂飛魄散,但仍有重聚之日。”
噢,原來只是帶個話給祝安安,這下浮蘇放心了,趕緊答應下來:“是。師尊。弟子一定將話帶到。”
“吾友不少。吾敵亦不少,行走在外多加小心。”叮囑完這句,李道宗就開始傳授真正的傳承。不管是劈山一劍還是赤霄,都只不過是傳承中最小的一部分,真正的傳承在於李道宗面授機宜。
浮蘇聽得如癡如醉,李道宗完全是順着她能理解的話來說,每一句話都深入淺出,妙的是句句她聽完都能得出自己的見解來,而不是一味只聽道宗的講解。怪不得人是三千界共尊的道門道祖,講起道家修法,劍修功法來,簡直就像是在說這棵是什麼樹。結什麼果子,然後讓你去自行觀察,再得出自己的結論來。
到最後,浮蘇已全然沉醉其間,她從來不知道,道門修法和劍修功法還可以這般盎然生趣,而不是那枯燥難懂的文言文。甚至爲了順着她的想法來,道宗說的多都很直白,完全不像跟她說話的時候,需要細細去想什麼意思,而是一聽她就能明白。
待到道宗喚流光進來時,已是五天過去,浮蘇卻全然不覺得時間流逝。流光進來時,道宗含笑看着它:“知你有靈,生不曾得見,神識能見也甚好。”
“主人……”流光二話不說就哭上了。
道宗則一直面帶微笑看着,如同看着自己極爲寵愛的孩子一般:“莫哭,如今想來你也不寂寞,好生隨浮蘇左右,將來未必沒有再見之時。”
“主人,我在道宗觀外曾經遇上過一縷神識,跟主人的神識好像,但更龐大恢弘得多。那是主人嗎,如果是主人,主人現在在哪裡,怎麼不去救祝安安。”流光這些問題早就想問了,雖然它知道這縷神識也不一定會有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有些事,不知道才得安好,不必多問,一切自會有分曉。去告訴安安一切,安安會懂,要安安從冥淵出來,莫要再受火焰焚燒魂魄之苦。”李道宗說這些時,神色間也不苦也不悲,沉默片刻後道:“世間苦難,世間人受之,原也是避不開的。浮蘇,你要多加小心。”
聽着道宗又一次叮囑她小心,浮蘇覺得自己真是前途未卜呀:“師尊,我不明白,爲何命運會如此安排。”
“命運之事玄而又玄,吾也未必能全然通透,注意便是。”李道宗說完又看向赤霄,道:“赤霄,吾不曾捨棄你,生而有靈,原本就不該隨吾消去,可懂?”
“主人……”流光除了嗚嗚咽咽哭,真沒別的好表達的。
“吾最後一縷神識將散去,你便只想着哭麼?”
“主人,以後我還要跟着你。”
浮蘇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赤霄乃道宗配劍,這是天下共識。倒是李道宗自己搖頭,衝它道:“不,從你出起,吾便知道,你雖出自吾手,曾爲吾之配劍,但你所屬另有他人。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那就是說,我都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有了柄註定要屬於我的配劍?”道宗在……在前,那您幹嘛把赤霄使得那麼有名,讓我好有壓力。浮蘇不免心裡腹誹,她現在真的是鴨梨巨大呀。
“是,許些事,不可明言,你若能領會便自領會,若不能也莫多問。”李道宗說着又是一笑,最後環視一眼周圍,然後便起身返入青紗之間消散去。
然後浮蘇就聽着流光一直在耳邊哭哭哭,連着哭了許多天都不消停,直到浮蘇從入定中睜開眼來,它還在那“嗚嗚嗚……主人……”。浮蘇招來流光,輕彈一下說:“道宗說還有相見之日,你哭個什麼,倒真像他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似的,多晦氣。”
“只怕回來的,已經不是主人了。”流光說完不管不顧地繼續哭,哭着哭着還沒忘“稱讚”浮蘇:“纔出竅後期,浮蘇,你太對不起主人的五日傳承了。旁人若得這五日,縱使資質再差,連跨兩個境界不在話下,你居然纔不過從出竅初期進入後期,連大圓滿都不到,太墮主人威名了!”
“我纔是你真正的主人!”浮蘇一句話就噎死了流光,噎得流光只能默默無語淚兩行,如果它有眼淚的話。
天機山裡最主要的傳承是道宗的神識,但其他東西也都相當不錯,靈藥靈草不需說,法寶靈石更是數都數不過來。浮蘇倒也沒貪心,只挑自己需要的選了幾樣,靈藥靈草也選了一些低階的,流光暫時不打算迴歸本體,日後還有的是機會來這裡,浮蘇也沒必要把這些東西帶出去扎人的眼。
“挑個飛行法器好吧,一葉舟那樣的貨色,也就見你出竅期都還繼續用着。”流光見浮蘇挑半天都沒挑飛行法器,這纔出聲提醒。
“那你看看哪個好,道宗的東西都太高階,我看不出好來。不過你得挑個我能用的,不需耗費多少靈力的,否則到時候前腳逃走,後腳就得靈力枯竭被人追上。”很明顯,浮蘇首要逃開的就是景喚吶。
“第三排架子底下有個墜着玉蓮蓬的手鐲,玉蓮蓬裡有一艘小型的飛舟,可以不消耗靈力同,只消耗靈石。”流光見現在浮蘇不缺靈石,便建議浮蘇取這枚玉手鐲,只要有靈石,逃躥幾個星海都不成問題。
浮蘇取到手鐲戴在手上,發現那同時還是個乾坤鐲,飛舟被安置在玉蓮蓬裡,手鐲的空間比她手上那個還要大上許多。她便將手上的乾坤鐲取下,連鐲子和鐲子裡的東西一道扔進玉蓮蓬手鐲裡去。然後按照流光的建議,取了幾件法器,並取了一根如金如玉的纖長木棍:“嗯,以後小光頭再敢來,就拿這個對付他。”
流光懶得糾正浮蘇,只又指了幾樣東西,然後就跟浮蘇說:“可以走了,我把天機山定了個方位,有我的本體在這裡,以後來就不用四處找無序空間了,只要一感應,我們就能再進來。”
“好,不過無序空間經過這幾天,又換了地方吧,我們現在在哪裡?”
流光往外感應一下後,頗爲幸災樂禍地道:“冥淵。”
“啊……那先不出去了,等下一撥。”浮蘇可不想再易容了,萬一再碰上景喚怎麼辦,她可不想被當成魔修被拍成渣子。
“後天就會換位置,倒也不用急。咦,蒼詰……浮蘇,蒼詰在外面。”流光瞧着蒼詰好像臉色都冰冷了許多,倒比在鶴鳴淵裡看着還讓人覺得可怖一些。
“在冥淵看見蒼詰再正常不過好吧,有什麼可稀奇的。”浮蘇的神識探不出無序空間去,倒不如劍靈來得方便,便只能聽着流光講外邊什麼情形。
這時候,流光卻對蒼詰感興趣起來:“你不記得了,蒼詰說要找個地方和他那心愛之人歸隱求永世長生,如果他找到了現在不應該在這裡。看情形沒成功,難道是謝鸞歌不願意?”
流光一說,浮蘇也記起來了:“或許出了別的事。”
“啊……浮蘇,他說吾妻樂聲已然故去,我們才離開多久,怎麼謝鸞歌就沒了。”流光不解得很。
浮蘇也不解,她來天機山之前謝鸞歌都活得好生生的,她進天機山也不足一個月,怎麼也不可能說沒就沒了:“這麼說倒有可能是正元宗瞞騙了蒼詰,要不然蒼詰怎麼會說吾妻樂聲已然故去。”
“可蒼詰的語氣聽着很像是真的已經故去呀。”
不是吧,說死就死,蒼詰還一點脾氣沒有,不該去報仇雪恨什麼的嗎,難道這裡邊還有內情。
是的,當然有,還跟你有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