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日裡陰雨連綿,一眼望去都是溼答答的景象,就連屋舍裡也免不了濃重的溼氣,人置其中,好不心生煩躁。
福多多不由長嘆一聲,推窗眺望。
屋外春雨綿綿,猶如絹絲那般,又輕又細,遠看又像是一種溼漉漉的煙霧,沒有形狀,也不出響聲,輕柔的滋潤着大地,凡是所到之處,各景物必定比之前鮮亮不少。
福多多看了精神一振,伸手到窗外,雙手一張一握,似要抓住那飄渺的毛毛細雨般。
可惜看似容易,那牛毛般的春雨,一沾到肌膚便消失的無隱無蹤了,只殘留下一絲絲的涼意,才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福多多無趣的縮回手,擡頭看看這四方小院,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姨奶奶!”年僅十歲、梳着糰子頭的小丫鬟碧桃端着熱茶進來,正好看見福多多的腦袋斜靠在一旁的窗櫺上,急忙將手中的茶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上前攙扶,嘴裡還不住的嘟囔道:“姨奶奶,您的身子纔剛剛有好轉,怎開窗吹風了,着涼了可如何是好?”
福多多莞爾一笑。
半年前,這具身體的原主不慎掉入後花園的枯井中,生命垂危,幸而身邊有她細心照料着,不然即使她穿越到這具身體裡,也會很快的玩完的。
不過,或許她的運氣較差,看看那些小說的女主角們往往都是穿越成皇后、公主等身份顯赫的,再不濟也是會位什麼正經的太太,而她呢,卻悲催的成爲了一個妾室,而且還是沖喜的,並且……
福多多伸手輕撫摸了下脖頸,露出一絲苦笑。
因爲在她那略帶古銅色的脖子上,有一道不易察覺到的勒痕,也就是說原主並非是簡簡單單的不小心跌入古井中那麼簡單的,而是有人蓄意謀殺。
至於是誰下得毒手,福多多毫無頭緒,畢竟在這錯綜複雜的餘家大宅院中,誰都有這個可能。
不過,不管是誰下得黑手,這對福多多來說已經不是很主要的了,因爲她現在唯一想做的是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被高牆圍繞的宅院,離開這個人吃人的陰暗地方。
但是,想想容易,行動起來卻比穿越到古代的概率都還要低上一點。
唉……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還是個路癡呢。
“姨奶奶?姨奶奶?姨奶……”碧桃見福多多好端端的又發起愣來,不由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嘟着小嘴不滿的說道:“姨奶奶,正和您說着事呢,您怎又心不在焉了?”
“啊?”福多多困惑的看着噘着小嘴的碧桃。
這小丫鬟年紀小小,卻像個話簍子,每日裡嘰嘰喳喳的有說不完的話,還很愛打聽各種八卦,使得她不出院門半步也能知曉每日的新鮮事。不過,她話雖多,卻也是最忠誠的,想想當初可有兩個婆子、兩個丫鬟伺候她左右的,但是漸漸的,因爲各種緣由,只留下她一人陪伴她左右了。
想到這,福多多心中一暖,伸手輕輕掐了一把碧桃她那氣鼓鼓的小臉,戲虐的說道:“喲,我們家的包打聽是打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新鮮事?這般着急的要說於你家主子聽?”
“哎呀!姨奶奶!”碧桃不滿的把福多多作亂的手從自己的臉龐上拿下,神色緊張的說道:“不好了!改明兒老爺要娶新姨娘了!”
“哦。”福多多配合的淡淡的應了一聲,並未有過多的反應,還很閒情逸致的眯眼品起了茶來。
這可引得小丫鬟碧桃強烈的不滿了,從福多多手中奪過茶碗,恨鐵不成鋼般的說道:“姨奶奶,您就除了一聲‘哦’就沒有其他反應了嗎?”
聞言,福多多狀似頗爲認真的思索了下,在碧桃熾熱的期盼下,她終於恍然大悟起來,欣喜的說道:“碧桃,這是件好事啊,老爺納了新姨娘,肯定會有一番賞賜的,要不我們明日討喜去,興許能吃上一頓好的呢。”
“姨奶奶!”碧桃氣得直跺腳,而福多多則是很不給面子的直捧着肚子大笑,都快笑抽了過去,直瞥眼看到碧桃氣得臉色發青,這才慢慢的收斂了些自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問道:“碧桃,這老爺納妾又不關我們什麼事?你爲何如此大的反應?”
“姨奶奶,您真是糊塗!這老爺納妾怎麼會與您無關呢?”
福多多不明白碧桃所想,接口道:“這的確是與我們沒有半點關係啊!我可是少爺的妾室,又不是老爺的,着什麼急呢?”就算是少爺的,我也不急,福多多在心裡暗暗補充道。
“奶奶!”碧桃對福多多滿不在乎的神情,略有微詞,呶嘴反駁道:“這新姨娘進門可是爲了餘家開枝散葉的,您怎麼可以一點都不上心?!萬一她有那個福氣,誕下了二少爺可如何是好?”碧桃雙手叉腰,小臉漲紅,喋喋不休說教的樣子,頗有潑婦的架勢。
福多多見了,不由捂嘴輕笑。
這碧桃,初見時唯唯諾諾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現在可好,經過這大半年的相處以及自己有意無意的教導,在自己面前越發的沒有規矩了。不過,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她也就在自己跟前蹦達,如有外人在她又會恢復了老實的本性。
有次她忍不住問了緣由,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哭哭啼啼的跪倒在她的面前,說從來都沒有人對她如此和顏悅色過,即使未進餘府之前,她的爹孃以及兄弟姐妹們對她也是非打即罵,進了餘府之後,那就更不用說了。
“既然如此,那你爲何在他人面前又如往日那般呢?”福多多好奇的問道。
沒想到這老實的碧桃眼底裡卻閃過了些促狹,在福多多的注視下,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皮,羞澀的說道:“奴婢雖愚笨,但也知曉些利害關係,如奴婢在外人面前也是這般沒大沒小,知曉的是道奴婢不懂事,不明的或者存心攪事的定會說姨奶奶教導無方,少不了會被大太太叫去責罰。奴婢是姨奶奶的人,怎能陷奶奶於不義?”
未完,碧桃憨然一笑,繼續說道:“其實這也挺好的,姨奶奶您不知道,外人見我這般都道我老實,定不會到處嚼舌頭,所以都會與我說些心裡話。嘿嘿,這也是奴婢每日會有不重樣的事跟您說的原因。”
“你啊!機靈鬼!”福多多伸出食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笑道。
“呵呵,這不正驗證了姨奶奶您說的那句,什麼大,什麼愚了嗎?”
“是大智若愚。”福多多微笑糾正道。
“對對對,就叫大智若愚。”碧桃欣喜的道,“既然姨奶奶這般聰慧,定會得到大少爺的歡心的。現下大少爺只有您一個姨娘,又沒有正經奶奶壓制着,您可得要抓緊先,到時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即使少奶奶了進門,也定不會多加爲難於您,您可……”
或許是因爲生長環境的不同,碧桃每每抓到機會就趁機遊說着福多多要多到大少爺跟前晃悠,以得到大少爺的青睞,提升現下窘迫的日子。
福多多知道她這全是爲了自己考慮,畢竟在舊時代的女人是絲毫沒有地位的,更何況是可以打殺的妾室,但是如果有子女依靠或者丈夫疼寵的小妾,那境遇就會截然不同了,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不過身爲新時代女性的福多多,又怎麼會甘願做他人妾室,巴不得把她打入冷宮爲好,要是能遣她出府,那更是合了她的心意。
但是,這也是她想想罷了。
因爲雖說她經上次的意外,一病就是病了大半年,就連夫君的面也沒見過半面,但是她卻未被這宅院的人給遺忘了,反而關注度還頗高,時不時的有人來這僻靜的小院探望。
當然,這探望並非純意義上的探望,她們都是來瞧瞧自己是否已去拜見閻王的。
一入庭院深如海,她雖然未過多於接觸那些骯髒的事物,但是也在這大半年的時日裡,也算是品嚐到了這其中的人情苦暖、世態炎涼。她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那些餘家的人儘快把她遺忘得好,越乾淨她的生活就相對越平靜。
只是……
望着窗外已經抽芽的柳枝,福多多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