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未出張遠所料。
考慮到明軍火銃可以從營柵圓木間進行施放、而包衣們根本經不住幾輪轟殺,繼而無法進行毀壞營柵的緣故,嶽託並未下令清軍在下午冒險展開攻擊,而是打算等天黑之後拆掉營柵於明日再行聚兵來打。
入夜之後,上千名漢人包衣在清軍的監視保護下,拿着斧頭大鋸涌至明軍北門兩側營柵前,開始了對這些原木的破拆,而營內的明軍對此卻是毫無反應。
明軍的營柵埋在地下的部分幾達全場的三分之一,由於缺少鐵料的緣故,大多數包衣手中的工具都因沒有及時修補而鈍化,刨出一根粗大的圓木就要花費好長時間。
剛開始時因爲怕明軍會出兵進行阻止,所以包衣們都是摸黑作業,這也導致整個工程的進展非常緩慢,快一個時辰了才挖出了數十根圓木。
後來在看到明軍並無動靜時,孔友德干脆下令點燃火把,以使幹活的包衣能在看的見的情況下加快進度。
這一舉措果然奏效。
在能見度得到極大提升的情況下,整個拆毀作業進展速度隨即加快。
兩個時辰之後,北面的營柵全部被清除乾淨,明軍的整個防線徹底暴露在了清軍的視野之中。
孔友德在下令清軍與包衣們回撤歇息後,自己也趕去了嶽託的營帳交令。
第二天辰時剛過,隨着嘹亮的號角聲響徹四野,一千五百名鑲紅旗清軍士卒在一名甲喇章京的率領下出營列隊,另一個營盤中,三千名漢八旗的士卒也隨着智順王尚可喜的旗幟出營擺好了陣勢。
沒過多久,三千名漢人包衣在百餘名清軍的驅趕喝罵下,亂糟糟地從一側向明軍營地前彙集。
一名漢軍旗的統領站在包衣隊伍前大聲嚷嚷幾句後轉身離開,包衣隊伍開始緩緩向前移動,目標直指兩地外地明軍營地。
包衣隊伍的兩側各有一百名清軍騎馬持着刀弓監視,只要有其中臨陣脫逃的,便會遭到這些督戰清軍的無情砍殺。
處在這三千名包衣最前端的是百餘輛盾車,推車的是經過挑選出來的已經被八旗同化了的幾百名漢人。
這批漢人出於種種原因,在日常間表現出來的是對八旗的高度認同和歸屬感,渴望擁有旗人的身份,平時也是被用來管制自己原先的同胞,並且對待漢人的態度比旗人更加惡劣。
因爲嶽託事先通過孔友德給這數百人許諾,只要今天表現出衆,戰後回到盛京便會給他們擡旗,從此他們將成爲漢八旗中的一員,也會被原先的同胞尊稱一聲旗人老爺了。
得了主子許諾的這羣漢人敗類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滿懷着對未來會成爲老爺的憧憬,舉步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在包衣隊伍前行之後,兩側的鑲紅旗和漢軍旗清軍開始緩緩而動,打算瞅準時機撲上去與明軍展開廝殺。
秦軍營地前面已經顯露出來的左右兩個原本孤立的炮臺,現在已經變成了像座堡壘一樣。
炮臺底座前方二十步範圍內是兩道中間有出口的矮牆,每道矮牆後面都有一百名銃手坐地等候,磚土結構的底座從地面起向兩側加寬,各自構築了一個一人高的小型平臺,各擺放虎蹲炮一門,炮手兩人。
這種佈置組成了上中下三道立體火力打擊網,加上一直延伸到兩側營柵的矮牆後面六百名銃手、二十門置於矮牆前面的虎蹲炮,足可以讓清軍碰個頭破血流。
爲了與防守西面營寨的陳勇部互相支援,張遠還下令將兩個營寨隔開的木柵拆掉一個大的缺口,並且在營寨之間的通道上預埋了地雷若干。
要是再有清軍探馬想從中間往前探查,結果肯定是被炸個人仰馬翻。
左側寬大的炮臺上面,張遠正在凝神觀望着兩側清軍的動向,兩名親兵侍立在他的右側,一人手持盾牌,腰懸長刀,脖子下面掛着銅質的喇叭;另一人手中拿着兩面黑紅顏色的三角旗,身背長弓,腰間懸着裝滿三棱箭的箭壺。
擺在炮臺中間、已經裝填好彈藥的佛郎機炮斜指向了前方,裝滿木炭的銅盆燒的正旺,一柄火鉗放在一側,主炮手正在目測着清軍與炮臺的距離,兩名裝填手略帶緊張的注視着主炮手的後背,隨時等候着他下達指令。
片刻之後,打頭的三十餘輛盾車亂糟糟的涌入原先的營門之內,但張遠並未下達攻擊的指令,甚至看都未看這羣包衣一眼。
在看到矮牆後面的明軍並沒有起身準備射擊的動作後,不知道誰吆喝了一聲,前排推車的包衣紛紛嘶吼着突然加速向前衝去,跟隨在後的包衣們也是振作精神吶喊着涌了上去。
而兩側的清軍步卒在號令下也是加快了步伐,向着矮牆衝去。
“準備!”
隨着張遠的一聲令下,炮手迅速伸手抄起火鉗探入盆中,冰冷的火鉗在燃燒正旺的火盆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橙紅色。
“放!”
主炮手將火鉗從炭盆中抽出,一下子摁在佛朗機炮尾部的引信上,急速燃燒的引信如同一條火蛇一樣,扭曲着身子發出嗤嗤的輕微響聲,倏忽之間突然消失。
“Duang”的一聲巨響聲中,一斤重的彈丸激射,順着早已調整好方位的炮口飛向了右側的清軍前隊。
緊接着右側炮臺的佛郎機炮也發出了怒吼,明清兩軍準備已久的第二次戰鬥正式打響。
推着盾車衝在前面的包衣被大炮的巨響嚇了一跳,腳步也是不由自主的緩了一緩,後隊整個人羣的喧囂叫嚷也被嚇得停了下來。
待發現炮彈不是向自己這邊落下後,幾十輛盾車重新提速向前衝去。
兩顆彈丸先後落在清軍陣營中,在分別擊中兩名清軍後落地順勢向前彈跳數次,在造成數名清軍傷亡後才停止了運動。
緊接着,“轟”“轟”的爆炸聲突然連環響起,隨即是一片慘叫聲,硝煙瀰漫中,殘肢斷臂夾雜着盾車碎裂的木頭飛向了空中。
前排推着盾車的包衣們,踩響了秦軍在矮牆前面四十步左右埋設的地雷。
沒等兩側的清軍做出反應,兩座炮臺的炮手已經將引藥池和炮膛內的火藥殘渣迅速清理乾淨。
一名裝填手快速地將發射藥包和彈丸填進炮膛中,用一根木質頂杆將之頂到炮膛底部,炮手在引藥池中撒上引藥後插上引信,另一名裝填手迅速將佛郎機炮的子銃換好,之後用力將氣門密閉,炮手隨即用火鉗點燃引信,第二枚彈丸隨着巨響聲飛向了清軍。
清軍在佛郎機炮不斷的巨響聲中有序地分散開來,依然向前行進着,而被地雷炸的屁滾尿流的包衣們則是止步不前。
雖然有成爲旗人的巨大誘惑,隨之而來的也會有奴才伺候自己,但要是命都沒了,還享個屁的福啊?
前排的八旗鐵桿包衣們開始猶豫起來,被炸死炸傷的十餘名同伴就躺在自己身側,幾輛翻倒在地的盾車彷彿在昭示着自己的命運。
“嗖嗖”地尖嘯聲中,幾名猶豫不決的推車包衣被飛來的利箭貫穿頭部後重重地倒地身亡。
“繼續前行!後退者死!前行者重賞!”
兩側督戰的清軍嘶吼聲傳來。
回頭看到幾十步外張開的一把把強弓,前排的包衣不約而同的擡起車把,硬着頭皮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