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名擲彈手連續投擲了兩輪震天雷後,矮牆前已被漫天的煙塵籠罩,李三娃率領本部趁機趕了過來。
藉着胡大棒部銃手撤離後留下的空檔,李三娃部第一排兩百名銃手迅速地沿着矮牆一字排開舉銃對準前方,李三娃喝令聲中,身邊的親兵吹響喇叭,短促尖利的喇叭聲直刺耳膜,明軍的兩百杆火銃同時打響。
負責施放虎蹲炮的炮手在清軍弓箭拋射下傷亡慘重,四十名炮手傷亡二十餘人,剩餘還未來得及撤離的十餘名炮手看到援軍已至後膽氣大增,他們自發的兩人爲一組,在李三娃部銃手打響第一輪的同時紛紛完成了彈藥的裝填。
漫天塵煙中,數門虎蹲炮先後發出爆響,炮口一股暗紅色的火焰一閃而逝,數百枚彈丸如同疾風般掠過前面的黃土黑煙,將擋在它面前的所有物事全部掀翻在地。
隨着第二隊明軍銃手擊發了手中的火銃,炮臺上冷卻完畢的佛郎機炮再次發出怒吼,而這次彈丸的飛行軌跡卻是向遠處延伸着。
清軍敗退了,而且是慘敗。
嚴格意義上講是潰退了。
眼看勝利在望的清軍被突然而至的震天雷、排銃、虎蹲炮徹底打崩了。
傷亡慘重之下漢軍旗的士卒率先潰逃,鑲紅旗的清軍雖然同樣死傷很大,但卻憑着韌勁想繼續衝鋒。
可是在帶隊的甲喇章京和幾個牛錄章京業已陣亡、整個隊伍陷入混亂、視線受到嚴重阻礙的情況下,最後也只得無奈的退出了戰鬥。
佛郎機炮正是在追射向後撤退的清軍大隊。
在明軍遠中近各種火器的立體打擊下,還是以冷兵器爲主的清軍終於品嚐到了武器代差釀成的苦酒。
一陣微風吹來,塵煙逐漸散盡,長長的矮牆前面三十步之內的範圍內,清軍死傷枕籍,殘肢斷臂散落各處,鮮血將整片地面染成了黑紅色,不時有重傷未死清軍的哀嚎聲傳來,整個現場慘烈無比。
“錢營官,派人招呼五百民壯過來,抓緊時間清理戰場,建奴屍體全部扔掉遠遠地!傷亡士卒急救後送往輜重營!”
在兩邊的佛郎機炮有一下沒一下的轟鳴聲中,張遠帶着親兵下了炮臺,幾名千總和錢傑趕忙圍攏過來。
錢傑應聲領命而去。
雖說平時他不用聽命於張遠,但現在是戰時,作爲秦軍中的一員,他也必須服從上官下達的命令。
“劉順,你部即刻接手第一道防線,抓緊修復損毀工事!半里,你親自去西面營寨看看是何狀況!派值哨的上炮臺觀望敵情,建奴要是調兵即刻上報!所有士卒就地歇息用食!”
劉順拱手接令後轉身前去佈置。
“胡大棒,你先去處置一下傷處,回頭與劉順一併去我營帳中!李三娃且跟我去等着你倆!”
張遠看着插在胡大棒肩上的那隻長箭,陰沉着臉開口道。
胡大棒一臉沮喪之色,忍着肩膀的疼痛行了一禮後朝後營而去。
吩咐完之後,張遠又向清軍陣營方向瞅了一眼,發現對方並無異動後,便帶着親兵向自己的營帳行去,李三娃一臉得意的跟在後面。
剛纔要不是自己見勢不妙後命令擲彈手衝上來,第一道防線很有可能被清軍突破,到時候處在炮臺上的張遠可就後果堪憂了。
回到營帳中之後,張遠摘下帽盔,阻止了親兵要爲其解下鎖甲的舉動,來到座椅上一屁股坐了下來:“給李三娃搬個杌子!再搬兩張放着!”
一名親兵聽命去營帳的一角搬出來三張馬杌,李三娃接過一張喜滋滋的坐在了下手第一位。
“憨頭,弄點吃食和水來!你倆也一併吃了!”
名叫憨頭的親兵應聲而去,另一名親兵隨後也是出了營帳,手按刀把站於帳門外警戒着。
“副總制,咱們還要在此守幾日?建奴隨時連敗兩陣,可到底是人數太多了,我部今日也是傷亡不小,再扛個一兩日還行,多了怕是撐不下去!”
坐定之後,李三娃望向張遠試探着開口問道。
“這個看看情形如何再定吧!能守就守,不能守咱們往輜重營撤,咱們的升賞都在於能有多少建奴人頭上邊!若是能多多殺傷建奴,孫督帥面上也有光不是?”
張遠一直手撐着座椅扶手,另一隻手的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看着帳門口說道。
兵部並未給他下達必須死守幾日的命令,只要能消耗掉清軍足夠的炮火,他這幾千人隨時可以向後撤到輜重營,去幫助勇衛營加強防守。
但張遠卻是想給清軍以重大殺傷,撈夠足夠多的戰功再行撤退。
自從升爲了副總兵之後,對於只要前進一步便能得到的總兵位子,張遠心裡已是期盼許久。
但若是沒有耀眼的戰績,這個副總兵也許就是他的人生巔峰了。
雖然兵部給他下達作戰計劃和任務時,已將種種推測都告知於他,他也知道建奴肯定會派遣兵馬來攻擊輜重營地,但沒想到建奴這次竟是舉重兵來襲。
既然身後有強軍爲依靠,那不趁此機會多建戰功還等何時?
兩人閒聊一會之後,劉順和包紮好傷口的胡大棒一前一後進了營帳。
“坐吧!”
張遠坐正身子後吩咐道。
劉順抱拳後坐了下來,胡大棒卻是一臉羞愧難當的樣子,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喲,胡大棒,這還端起架子來了?叫你坐你不坐,敢不成是打算坐在老子這裡!?”
“卑職今日差點壞了大事!這心裡頭覺着對不住副總制,沒臉坐下!”
“得了得了!別弄這般婦人之態了!且坐下吧!今日這般狀況也是本將佈置有誤,這才差點教建奴突進來!第一陣之後,本將也是輕敵了,以爲建奴跟那些流賊差不許多,沒成想這建奴着實兇悍的緊!傷亡那麼大還是硬生生前衝!建奴那些弓手也是強啊!今日咱們的兄弟們可是被殺傷了許多,得想法子破了他的箭陣才成!”
聽到張遠的一番言語之後,胡大棒羞愧之心稍減,隨即訕訕地在馬杌上坐了下來。
回想到剛纔那一幕,張遠現在仍是心有餘悸。
站在高處的他眼睜睜看着悍不畏死的建奴前突,要想從炮臺上下來時已是來不及了。
在即恨自己佈置有誤,又恨胡大棒無能的同時,他也做好了戰死的準備,直到看到李三娃指揮着擲彈手趕過來將清軍打蒙,他這才鬆了一口大氣。
“副總制,接下來咱們該怎麼打?”
劉順看着張遠開口問道。
“今日之戰證明,咱們的工事還是相當管用。稍後安排民壯再將麻包加高些許,讓銃手把銃架在上面施放,那樣的話兩層麻包遮蔽,建奴就算打到近前,穿着盔甲一時半會也翻不過來,這就給咱們是撤是打留下足夠時間!再就是,把四座炮臺上的佛郎機吊卸下來,於第一道矮牆後面築四座寬大些的炮臺,這麼着一弄,建奴兵力再多又能如何?!另外備好大鐵釘數枚,萬一事態緊急,大炮無法運走,就拿鐵釘將火門封死,叫他得了去也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