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地草原,一條大青山脈橫貫東西。在河套平原的西部,一座新的城鎮拔地而起。
這座城鎮比起內地,規模很小,最特別的是,沒有高大的城牆。只有一座座地水泥房子,井然有序地組成了城鎮最核心地區域。而在城鎮四角,這都有四個軍營。這四個軍營都是水泥圍牆了,各種防禦措施,只要是軍營中該有的,這裡都有。和普通軍營還有一點不同的是,這些軍營都是按照菱形而建。
在城鎮的中間,還有一處和軍營差不多大的建築。和軍營一般,飄揚着一杆大明國旗,不用說,這裡是官衙了。
如果有耐心觀察地話,能看到這裡其實軍卒要比普通百姓多。
這個地方,就是大明在草原最西邊的城池,皇上執意要建的城池包頭。那處官衙,則是包頭巡撫衙門。
此時,在衙門後衙,有兩個人正在一邊喝着馬奶茶,一邊說着話。
其中一人,身材一看就很壯,一臉大鬍子,似乎有點悶悶不樂,就見他擡頭對主位上那名斯文的緋袍官員說道:“中丞大人,天天練兵卻又沒仗可打,都快悶出鳥來了。還真不如以前,好歹每天都能打仗!”
“忠勇伯,你這話在這後衙說說就算了,出去說的話,影響不好,本官可是會彈劾你的!”包頭巡撫楊嗣昌嚴肅了臉,認真地勸諫道。
現在皇上聖明,把大明北方的敵人都給打敗了,百姓安居樂業,這是好事,可忠勇伯滿桂卻喊着沒有以前好,這種話說出來,絕對是挨批的。
如果換了以前兩人不熟悉,楊嗣昌就不會這麼好心提醒了;當然,這也和滿桂本就是一個粗人,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有關。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並沒有多少讓人意外。但滿桂對大明的忠心,對皇上的忠心,那也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因此,他才被皇帝封爲忠勇伯。
當然了,楊嗣昌這麼好說話,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自己,其實也是這麼認爲的。雖然他是一方巡撫,政績還可以從治理地方上來獲取。可這包頭,就建在渺無人煙的草原上,並沒有多少人口,就是想要出成績,也得要有人才行。這個時候的楊嗣昌,就經常有那種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感覺。
他一直認爲,自己的才能,其實並不比歸化總督差。只是缺少好的機遇而已。他洪承疇,就遇到了一個好時候,剛好陝西流賊作亂,自己父親手下無可用之大將,才讓洪承疇這個當初只是兵備道的文官,攜軍功軍功崛起,甚至一路因爲軍功,做到了歸化總督的位置上。
如果現在有仗可打的話,楊嗣昌相信,自己也能立下軍功,也只有這樣,才能更快速地升遷。要不待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都還不如關內一個上等縣的縣令管轄的人多,當然,除去軍隊之外來算。
因此,楊嗣昌其實在心中,也和滿桂一樣,渴望有仗可打。
之前的時候,皇上御駕親征之時,是最好的獲取軍功的機會,可是,包頭離得太遠,草原這邊出兵,也只是歸化城那邊而已。
這麼想着,楊嗣昌心中嘆了口氣,順手就喝了一口馬奶茶。
看着手裡的杯子,楊嗣昌不由得心中又是嘆了口氣,以前一直喝不慣這草原上的東西,結果幾年待下來,硬是喝習慣了!
這個時候,他都有點懷疑,當初自己毛遂自薦,來當這包頭巡撫,到底是走對了還是走錯了?
不過,在滿桂這個武夫面前,楊嗣昌還是保持着自己該有的儀態,放下杯子,對滿桂說道:“就算是太平盛世,也必須要練兵。否則一旦戰事突起,何以克敵?”
滿桂聽了,沒馬上回答,也是喝光了杯中馬奶茶,伸手抹了下掛在鬍子上的馬奶茶,而後纔回應道:“中丞大人,要不我帶兵往北邊走走?”
在大青山脈的北方,生活着北方蒙古的三個大部族,統稱喀爾喀蒙古,還沒有被大明所征服。如今包頭要想有仗可打的話,也只有這一處敵人了。
畢竟西邊蒙古已經臣服大明,並且新任大汗鄂齊爾圖和大明的關係匪淺。不但他自己在京營新軍中訓練,回去之後,又是大手筆的購買大明火器,而皇上這邊一律准許。這樣的關係,至少在短期之內,是不可能變成敵視的。
“不行,你可別亂來!”楊嗣昌一聽滿桂的話,連忙勸阻道,“我們大明乃是禮儀之邦,斷無先行挑起戰事之理。”
不管是從法理上還是歷史淵源上來說,那麼遠的地方,都和大明沒關係。如果大明先挑起戰事,那就是不義之師。
滿桂卻有點不在乎,想着繼續討價還價道:“中丞大人,這事我自有分寸,定能讓他們先挑事,然後我們反擊如何?”
“你帶兵去了他們地頭搞這事,你以爲天下人傻啊?”楊嗣昌聽了,卻覺得有點好笑,當即搖頭反駁道,“再者說了,一旦起了戰事,那喀爾喀蒙古可不是包頭這邊能對付的,歸化城那邊也得全力以赴,搞不好,還要再從關內調兵。這可是一場大戰了!”
說到這裡,還沒說完,楊嗣昌繼續又說道:“喀爾喀蒙古還和遼東建虜不同,他們居無定所,要是大明軍隊遠征,結果他們逃了,不說最終仗會打成什麼樣子,光是出征的物資消耗,就是天文數字了!而這些事情,必然是要朝堂諸公考慮,得上奏皇上准許才行的。”
滿桂聽了,張嘴想說,沒想到楊嗣昌似乎成了話癆,又搶先一步繼續說道:“而且你是沒發現,皇上一般都不打虧損之戰。本官梳理了這幾年的戰事,發現我們大明軍隊的打仗,多是有賺的。對於朝廷的後勤壓力,並不算打。如果要去和喀爾喀部族打仗,消耗錢糧無數,本官看皇上是不可能會同意的。”
滿桂一聽楊嗣昌不贊同,就又鬱悶了,自己倒起馬奶茶又喝了起來。他卻沒往深處去想,楊嗣昌在一提喀爾喀這個話題之後,就滔滔不絕地說,顯然是以前就考慮過這事,而且花得心思還不少。
後衙安靜了一會,忽然,滿桂眼睛一亮,又擡頭看楊嗣昌說道:“中丞大人,西邊的鄂齊爾圖汗不是在和喀爾喀蒙古打仗麼?要不,去和他說說,讓他向我大明求援,這樣,我們不就能名正言順地出兵了?”
聽到這話,楊嗣昌不由得看着這個大鬍子,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了。這個方法,至少比他之前所說,自己帶兵去挑事要強不少了。
這個事情,他之前其實就已經考慮到了。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如此,我大明軍隊的錢糧誰出?”
“當然是要鄂齊爾圖汗來出了!”滿桂一聽,立刻說道,“幫他去打仗,還要我們自己出錢糧,哪來的道理?”
楊嗣昌聽了,心中不由得想到:要是換了以前,鄂齊爾圖汗多說點好話,多誇上一誇,只要讓皇上感到有面子,搞不好皇帝還真可能會自己負擔錢糧。但是,如今的皇帝很務實,斷然不可能做這等事情的。要不然,自己早就派人暗示鄂齊爾圖汗了。
這麼想着,楊嗣昌便問滿桂道:“那本官問你,鄂齊爾圖汗會出這個錢糧麼?”
一聽這話,滿桂張口欲答,可忽然想到了什麼,就又變得垂頭喪氣起來,當即搖頭道:“那鄂齊爾圖汗用了我們的練兵之法,還大量購買我們大明的軍國重器,連戰連捷,又怎麼可能會再出錢糧給我們大明!”
“就是這個理!”楊嗣昌聽了點點頭回答道,“除非鄂齊爾圖汗打了敗仗,形勢岌岌可危,否則的話,他不可能另外再花錢來找我們大明出兵的。”
滿桂聽了就鬱悶了,年前傳來的消息,鄂齊爾圖汗是連戰連捷,哪有一絲打敗仗,形勢岌岌可危的跡象。如今春暖花開,草原復甦,又到了可以用兵打仗的季節,搞不好,鄂齊爾圖汗又派人來大明,又要大量購買大明的軍國重器了!
火器和冷兵器不同,損耗非常高的。一杆燧發槍,打得次數多了之後,就會增加炸膛的機率,射擊精度什麼的也都會下降,必須要報廢的。當然,不報廢也可以,一直用到廢了爲止。另外,火藥更是損耗的大頭,而西部蒙古卻沒有這個能力大規模產火藥,更不用說大明提供的優質火藥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西部蒙古也快要派人過來,又要向大明購買火器,補充火藥了。
如果要是換了以前的話,滿桂必定會非常嫉妒。不過如今,大明兵仗局那邊聽說用上了什麼蒸汽機,還搞什麼流水線,燧發槍的產量上來了,他手下各部,也已經開始配備燧發槍。因此,對於西部蒙古不斷購買燧發槍的事情,他就沒那麼介意了。
當然,他是不知道,西部蒙古購買一杆燧發槍的價格,其實可以製造出四杆燧發槍了。他手下的這些燧發槍,其實都是西部蒙古在給他們買單。
“他奶奶地,那鄂齊爾圖汗有了我們大明做靠山,真不要太划算了!”滿桂聽了,暴了一句粗口,很是鬱悶。
楊嗣昌聽了他的話,自動忽略了那粗口,對於其他的話,他點點頭回應,關於這一點,他還是認同的。
後衙再次安靜了下來,楊嗣昌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心中不由得嘆了一聲,又是一天要過去了。難道自己在這任上毫無建樹,就只能這樣和一個粗鄙武夫喝喝茶,聊聊天,數數羊,混吃等死?
說句實話,他是很不甘心的。武事方面沒法可想,他就又自己低頭沉思起來,是不是該向父親求援,多要些關內囚犯過來挖坑,可包頭的交通不便,這礦就算挖出來了,東西有了,運往關內也非常地麻煩啊!
想來想去,楊嗣昌想得一頭包,卻沒有一絲辦法。
或者是真得無話可聊,滿桂站了起來,抱拳向楊嗣昌一禮道:“如今草原上的狼又開始猖獗起來了,明日末將親率一些人馬去草原獵狼,回頭把頭狼獻給中丞大人!”
沒辦法的事,總不能閒着,就當散散心了。
楊嗣昌點點頭,算是迴應了。對於這種獻頭狼的事情,他其實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政績,是功勞,是升遷。
滿桂見此,便轉身就走,馬上就走出大堂了。
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急促地腳步聲,一名楊嗣昌的親衛出現在視野中,神色有點匆忙,快步而入。
不知道爲什麼,滿桂見此,心中一喜,立刻停下腳步,又轉身往裡走去,想聽聽是什麼消息。
“報中丞大人,衛拉特蒙古使者還有五里左右到包頭,夜不收急報,說衛拉特蒙古諸部受重創,急需大明援軍!”
聽到親衛的稟告,楊嗣昌“嗖”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訝地問道:“什麼?”
而門口剛進來的滿桂,則是快步入內,一下站在親衛的身邊,大着嗓門,同樣驚訝萬分地問道:“鄂齊爾圖汗打了個大敗仗?”
他們兩人,那臉上帶着驚訝,可語氣中,卻並沒有擔憂,反而是驚喜。
“具體戰況不明,不過據夜不收稟告,似乎敗得很慘。”那名親衛回答道,“好像鄂齊爾圖汗重傷!”
聽到這話,楊嗣昌和滿桂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興奮。
楊嗣昌立刻快步走向外衙,同時吩咐道:“使者一到,立刻帶來見本官,不得有絲毫耽擱!”
“遵命!”親衛答應一聲,匆匆而走。
滿桂則跟在楊嗣昌的身後走出去,同時咧嘴笑道:“中丞大人,衛拉特諸部求援,這出兵的話,怎麼地都要輪到包頭這邊了,對吧?”
從地理位置來說,是這個理沒錯。
不過走出來被風一吹,楊嗣昌已經冷靜了不少,嚴肅了臉說道:“且先聽聽具體戰況,按理來說,衛拉特蒙古就算被固始汗帶走了不少精銳,可不至於如此慘敗,連鄂齊爾圖汗都重傷吧?”
滿桂一聽,稍微楞了下,涉及行軍打仗,他卻是老手了,當即考慮下後說道:“好,看看鄂齊爾圖汗這個大敗仗是怎麼打的?”
他要是二愣子,就活不到現在,更不用說,他以前在朝中並沒有關係,完全是一步一步地從小兵打仗,立功升遷上來的。
五里路,對於騎馬的人來說,真不遠,轉瞬就到的。可是,楊嗣昌和滿桂等人硬是等了好長一會時間,在出乎意料的等待之後,纔算等到了衛拉特蒙古的使者。
只一見這使者,楊嗣昌便明白了,爲什麼短短五里路而已,這使者卻花了這麼長時間。原因無他,這個使者,已是強弩之末,很顯然,他是拼命趕來求援,路上沒有一絲停頓,已經累到不行了。
大堂之上,使者已經站不住了,虧得巡撫衙門的兩名親衛扶着他。
還是他示意之下,親衛才從使者的懷裡掏出了一份羊皮紙,呈送給包頭巡撫。
楊嗣昌展開一看,不由得一驚。這是一封血書,是用血寫成的。上面寫得都是漢字,蓋有衛拉特蒙古大汗的印信。
稍微一看,楊嗣昌就皺了眉頭,立刻擡頭問正在喘氣的使者道:“鄂齊爾圖汗傷勢如何?”
“大汗被火器擊中,雖然取出了鉛子,可時常昏迷。族中巫醫說,凶多吉少!”使者憋着氣,一口氣說到這裡,又趕緊喘氣,而後哀求道,“大汗懇求大明速派援軍,否則衛拉特蒙古危矣!”
邊上站着的滿桂聽得有點抓耳撓腮,聽到這裡,就再也沒忍住,插嘴大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就打成這樣了?”
對於滿桂,只要是蒙古人,都是認得的。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崇禎皇帝一直把他放在草原上當榜樣來的。
衛拉特蒙古使者也不例外,認得滿桂,當即回答道:“喀爾喀蒙古和沙俄在去年冬季的時候,就悄悄地勾結在一起,今年的冰雪剛融化,趁着我們衛拉特諸部剛過完嚴冬,沒有防備的時候,就突然來襲,措手不及之下,諸部都是損失慘重。其中我們和碩特部和準葛爾部是他們突襲的重點,因此損失最慘,鄂齊爾圖被沙俄的火器打中重傷。“
說到這裡,使者又喘口氣之後,滿臉悲容地主動補充道:“這一次和以往和喀爾喀部族的戰事不同,不管是喀爾喀部族,還是沙俄,全都見人就殺,連婦孺都不放過了。特別是那沙俄軍隊,更是滅絕人性。如今衛拉特蒙古諸部已經無力反擊,全都四散而逃了!”
楊嗣昌聽到這裡,回想起來了,衛拉特蒙古其實有兩大敵人,一個是沙俄,一個是喀爾喀蒙古。不過沙俄地處更西邊,以前的時候,和衛拉特蒙古的衝突還不是非常大。沒想到,這一次,沙俄竟然也對衛拉特蒙古下了狠手。
他心中如此想着,又問了一些問題後,便立刻說道:“此事,且等本官立刻稟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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