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的臉色又嚴肅了起來,看着底下臣子,大聲地說道:“朕知道謀逆一案非同小可,如果不是真謀逆,朕絕不會冤枉人去謀逆!”
做了個開場白,頓了頓,而後才繼續說道:“晉商通虜,遠比卿等想象要嚴重得多!卿等以爲,就那範永鬥兄弟倆通虜而已麼?只是去建虜軍中說點事情而已?他們的通虜,只是這次建虜入關的事情而已麼?朕可以明確告訴卿等,如果任由這些晉商通虜下去,大明的社稷江山必定不保,此不爲謀逆,何以謀逆?”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憤怒。
底下這些臣子聽了,不由得很是意外。
說句實話,之前聽着廠衛說得那些晉商通虜的事情時,其實他們並沒有多在意。就算他們通虜,頂天了,通報個消息,失陷了一位德王而已。雖然失陷宗藩,也是大事,可和大明社稷江山不保,還是區別很大的吧?
可此時,聽了皇帝的話之後,他們就有點重視起來了。因爲皇帝的意思,這些晉商所做的事情,還遠不止目前這些。
於是,他們一個個都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只聽崇禎皇帝又帶着憤怒,厲聲說道:“前些天的時候,勇衛營、驃騎營出京師,卿等知道去幹什麼了麼?”
京師戒嚴,禁止任何人出入京師,因此,在場這些人根本不知道。
這一點,崇禎皇帝當然知道,因此,不等底下臣子回答,他就自己拿出一份奏章說道:“他們是去山西了,這是洪承疇、盧象升聯名發回來的奏章。你們先聽聽是什麼內容!”
說完之後,他把奏章給了曹化淳。
隨即,宦官特有的尖銳之聲,又響了起來,聲音很大。
這份奏章,是張家口堡那邊的物資查獲後的總結奏章。上面詳細記錄了晉商即將送去遼東的物資清單。
當底下文武官員聽到八大晉商,竟然在張家口堡囤積了無數的糧草物資,還有火藥鐵料等管制物品時,就知道這事大了。
一般來說,邊境的走私,其實有些官員也有聽說過。這種事情,很難杜絕,有走私,也不意外。
可是,像晉商這樣的大規模走私,而且包括了各種軍需物資時,不管是誰聽到,都非常地震驚。
大明北部,也就是陝西、山西在天啓年間開始,就是受災最嚴重,百姓活不下去,才鋌而走險造反。就這樣窮苦的省份,可是,這些晉商卻囤積瞭如此之多地物資送去遼東。要是這些物資都留在大明境內,留在山西、陝西的。大明西北局勢也不至於糜爛至此,由此,流賊也不可能荼毒中原。
這個想在,在聽到奏章中說,這些晉商的大規模走私通虜,從萬曆末年,天啓年間就已經開始時,就更是進一步驗證了這種想法。
換句話說,大明西北開始的流賊作亂,和這些晉商大規模輸送物資去遼東的行爲,有必然的聯繫。就只是這方面,就可以說這些晉商該死!
而遼東建虜是大明的敵人,是反賊來的。輸送如此多的軍需物資給反賊,這種行爲,其實本身也都是要以反賊同黨論處的。
遼東建虜得到那麼多的軍需物資,難怪能以貧瘠的遼東之地,支撐了這麼多年來的戰事,甚至還越打越強!遼東土地的失陷,無數軍卒的傷亡,還有無數錢糧的消耗,這其中都有那些晉商的“功勞”。
更何況,每一次晉商去遼東時候,都會把朝中的人事變動,各地駐軍佈防,關內虛實都稟告給遼東建虜。也是因此,建虜得以知己知彼,對大明百戰百勝!多少官員或戰死,或戰敗,這些事情的背後,也都少不了晉商的一份“功勞”。
而且晉商還勾結了陳新甲,賄賂了楊嗣昌,在朝中做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其他不說,就這一次試圖陰謀對付盧象升、孫傳庭的事情,要是真被他們做到了,那遼東建虜估計做夢都能笑醒。而大明朝卻會痛失兩位國之棟樑!這一來一回,就又是壯大了反賊,削弱了大明朝。
如果沒有這一次崇禎皇帝突然猶如太祖附體一般的表現,那麼這一次的建虜入關,就會和前幾次入關一樣。整個京畿之地就猶如遼東的後花園,任由建虜來去自如,所向披靡,就只差沒有打下京師了。
如果任由事情這樣下去的話,大明朝內有流賊作亂,外有遼東建虜肆虐,都不用再加上天災了,這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卻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那些晉商的通虜行爲,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程度。皇帝把他們定爲謀逆大罪,也不算誇張了。
試想一下,建虜加上晉商加上封疆大吏加上內閣輔臣,這些加起來之後的危害,可不就是危及大明社稷江山了麼!
定楊嗣昌爲謀逆之罪,並不一定說是他要當皇帝!而是就這些勢力來說,想當皇帝的,想要奪取大明社稷江山的,該是建虜無疑,而其他各方,不管主動被動,都是同黨,同樣能定爲謀逆!
在崇禎皇帝又把韓樂宇截獲的信件,也都公示出來,還有那些晉商的口供,他們親信地口供都一一擺出來。甚至崇禎皇帝都說了,這次已經截獲地打量軍需物資和糧草,也都已經運回京師。
就算再不情願的人,也不可能會認爲,皇帝爲了扣他們謀逆的帽子,就給他們塞了那麼多的軍需物資和糧草什麼等。
再者說了,這可不只是單一證據,而是方方面面,非常多地人證物證,皆能證明剛纔所說的晉商從早些年就開始大規模通虜的事情,而且其嚴重程度已經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底下所有臣子,對於謀逆一案,都沒話可說了。如果這種事情不定性爲謀逆,那一定要等大明社稷江山都沒了,才能定性爲謀逆?
聽着那一件件地證據被擺出來,想着晉商的通虜行爲給大明帶來的一次次傷害,特別是給他們自己帶來的傷害,這些文官武將都怒了。
京師官員,那個不是在京畿之地有點產業的。可每次建虜入關,都要損失慘重一次。還有的人,不在京畿之地的產業,照樣受到了流賊的威脅。而流賊的產生和氾濫,有何晉商把大量北方物資送去遼東有關。這筆賬,怎麼樣也都要算晉商一份。
這件件樁樁的事情加起來,又那裡還有人會同情這些晉商,同情這些反賊的同黨。
崇禎皇帝在證據公佈完了之後,帶着怒意厲聲喝道:“這些晉商以及同黨,朕定爲謀逆,可有過份?其他貪腐的,朕可有定爲謀逆?朕告訴你們,朕是講理的,是以德服人的。如今,誰還有異議?”
聽到這話,文官武將就更是放心了,皇上果然理智,只是把這些晉商以及同黨定爲謀逆而已。因此,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奏道:“陛下聖明!”
崇禎皇帝見此,稍微舒緩了一點心情之後,便公佈了勤王軍統帥的任命,正式進行了公佈。
也就是孫傳庭升任薊遼總督;洪承疇加太子少保,調任宣大總督一職。盧象升作爲勤王軍統帥,打跑了建虜,可也被建虜掠走了二十來萬的百姓,還有失陷宗藩。這些過錯,晉商以及同黨要負主要責任,可盧象升也同樣要負點責任,算是功過相抵,因此調任保定總督。
另外,由宣大總督洪承疇舉薦,赦免陳奇瑜之罪,重新擔任三邊總督,負責防禦河套蒙古以及鎮壓流賊。
還有,晉州知州陳弘緒守住晉州有功,傳播守城經驗有功,賜同進士出身,升任登萊巡撫。原昌黎縣令左應選,受人污衊受罪,如今已奉旨回京,同樣賜同進士出身,任順天巡撫。
還有兵部職方郎中楊廷麟,封爲右僉都御史,明確其職責爲按律嚴格選拔普通御史。
右僉都御史的官職,如果外出地方上,那就是已經夠格巡撫地方了,這也是對楊廷麟在勤王中來回奔波,掌管錢糧卻無任何過錯的獎勵。
另外,大明對御史的選拔,其實是有嚴格規定的。即規定御史必從進士及監生中有學識並通達治體者選任,吏員出身不得爲科道官。
永樂以後,對御史和給事中的人選要求越來越嚴格。一般來說,年齡要在三十到五十歲之間,太過年輕者缺乏辦事經驗,而年齡過大則沒有朝氣。
宣德時又規定,新科進士不得直接授科道官;
成化時增加規定進士必須歷任三年以上,纔有資格成爲御史言官;
而到弘治時又規定舉人出身的教官必須歷任六年以上且才行出衆才能出任科道官。
對於這些規定,崇禎皇帝只有對第一條做了要求。也就是所謂的“學識並通達治體者選任,吏員出身不得爲科道官”這個,這個是御史的基本條件,修改爲精通《大明律》,無任何惡跡;如果是吏員出身,除以上兩個條件之外,還需要有刑事經驗,則可異地爲地方都察院的御史;如果想升任京師都察院,則必須有十五年以上地方都察院履歷,且其履歷爲優等。
之所以這麼改,是在大明朝,其實真正做具體事情的,都是那些名不經傳的吏員。而吏員這些,很多都是世代家傳的。精通律法的,也往往都是這些人。雖然有很多作奸犯科者,可總有一些對官場非常瞭解的。由他們來督查地方官員,反而會非常得心應手。給了其一條走上官場的光明大道,相信不少人會珍惜這次機會。
而所謂的精通《大明律》,自然是要向中進士一樣進行考覈的。不但是會背《大明律》,還要能理解,能瞭解全國各地,特別是皇帝欽定案件。理解這些案件的背後,以此來解釋《大明律》中比較含糊的規定。
由此,崇禎皇帝相信,這會進一步推進《大明律》的細化,並對《大明律》中的一些規定作出改良的意見。這種事情,不好拍腦袋決定,而是通過事件驅動,根據大明的實際情況來完善。
當然了,主政地方的官員其實也要熟悉《大明律》,否則沒法判決地方案件。當然了,這些主政的官員是有其刑名師爺的,可以代勞。但是,御史不行,本人必須精通才可以。
另外,這次勤王戰事中要處罰的人,最主要的就是定了謀逆罪名的這些。另外,也還有一些人要處罰。比如之前奏章已經遞上來的,有關大同總兵王樸的。
此人在危急時刻,藉口雲晉有警事,拋下盧象升,未得軍令而私自逃離。不但如此,在躲了一陣,知道勤王軍大捷之後,殺良冒功,假裝是鎮壓了一批流賊而想借機邀功。對於這種人,崇禎皇帝沒有絲毫手軟,逮捕入獄,判斬刑。
於是,大同總兵王樸這個歷史上有名的逃跑將軍,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在這一次是逃過一劫,等到鬆錦會戰時坑了洪承疇之後,才被朝廷問罪殺頭,提前到了崇禎十二年。
在這次的勤王戰事中,王樸這個總兵,也是繼祖寬這個總兵被殺後的另外一名總兵官。
另外,誠意伯劉孔昭在這次安置難民的處理事件中表現讓崇禎皇帝滿意,因此,孫傳庭正式調任薊遼總督之後,他就成爲了正式的京營總戎。這也是在這次勤王戰事中,唯一一個立下功勳而受到表彰的勳貴。
這次的朝會,在宣佈了這些決定之後,就散朝了。
隨着文武官員回衙,早已關注這次朝會動靜的外面,便很快知道了朝會的內容。
誰也沒想到,朝會內容竟然爆出瞭如此重大的消息。京師百姓,對於別的都沒多少在意。一個個,全都在討論有關晉商通虜謀逆的事情。他們沒想到,建虜強大起來的背後,這些該死的晉商竟然做出瞭如此之大的“貢獻”。
可以說,作爲京師百姓,幾乎每個家庭都在建虜的一次次入關肆虐中承受過苦難。因此,他們當然是恨死了那些晉商。對於皇帝把他們以及相關的同黨定爲謀逆,一個個都是非常贊成了。
京師中不少做生意的晉商,都因此受到了連累。甚至不少晉商,要麼不敢出門,出門了也不敢說自己是晉商。
所有百姓都在盼望着,朝廷大軍快點把那些晉商押解進京。他們恨不得吃這些晉商的肉,喝這些晉商的血!爲他們死在建虜手中的親朋好友報仇雪恨。
在這些晉商沒有押來之前,關在錦衣衛詔獄和東廠大牢的同黨,成爲了他們想發泄的對象。反正罪證確鑿,等着那八大晉商押解進京之後執行。京師的百姓,就強烈要求向那些被俘的建虜韃子一般處理。
崇禎皇帝原本還不知道這個事,聽到關押建虜韃子的刑部大牢那邊,竟然在做那樣的事情,不由得有點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