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這樣的結論,似乎又變得不可思議。多爾袞和阿濟格都是什麼身份,他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投降明國吧?
比如說多爾袞,他在大清是叔父攝政王,幾乎可以說是皇帝了。但是,明國那邊呢,能給出什麼條件?怎麼樣都不可能他在大清當攝政王更好吧?至於什麼把柄,能有什麼把柄落在明軍手中?
他們正在疑惑着,那些聽不懂大明官話的部族族長,或者說是比較耳背,聽不大清的,就連忙問身邊能聽懂的,明軍在喊什麼?這一回答,讓他們頓時就也跟着疑惑了。
只是一會的功夫,現場就“嗡嗡嗡”地一片,大部分族長,眼睛偷瞧多爾袞和阿濟格,都在竊竊私語。
多爾袞就算城府再深,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那臉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
對他來說,這輩子最恥辱的事情,就是被明國皇帝給活捉了。一直以來,他都想忘記這個事情。可是此時此刻,明國皇帝竟然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在兩軍陣前,在二三十萬人面前,把這個事情,大聲地吼了出來。
多爾袞就感覺,自己一下被扒光了衣裳,被這麼多人圍觀。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可是,他偏偏沒法否認,因爲他被明國皇帝所抓的事情,乃是衆人皆知的事情。爲此,他也被皇太極關在宗人府幽禁過。
邊上的豪格,卻沒有和多爾袞同仇敵愾,反而嘴角微撇,帶着一絲冷笑看着這一切。
多爾袞壓過其他親王,高人一等,對他來說,當然是不服氣的。只是當初草原戰事確認有明國細作的時候,多爾袞剛好不在,沒有嫌疑才力壓其他親王。
這個事情也真是搞笑,如今明軍那邊,卻喊多爾袞這廝是他們的內應。那他這個攝政王,是不是就當到頭了?
他正在想着,多鐸卻忽然厲聲喝道:“你們他孃的腦子都有屎麼?要真是明國細作,明軍會公之於衆麼?都是一羣豬,連這點都想不明白!”
不得不說,他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不過,明國皇帝爲什麼要放他倆回來,這還是有疑問?
如果不是吳克善被殺在前,估計就有族長就想問多爾袞和阿濟格本人,到底明國皇帝爲什麼要放他們回來。只是如今,他們卻不敢問了。
經過這會兒的緩衝,多爾袞已經回過神來,立刻抓住多鐸說完話的機會,馬上嚴肅了臉,沉聲喝道:“諸位,都是明國皇帝的離間之計,大家切勿上當。今日一切種種,皆是因爲明國皇帝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感覺要守不住耀州驛,纔會出此下三濫的招數。一眼便能看穿,大家肯定不會上當的。”
說到這裡,他停了停後,立刻嚴厲了一分喝道:“好了,大家立刻回去準備,爭取一鼓作氣,打下耀州驛,活捉明國狗皇帝!”
然而,這些各族的族長,又豈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不說別的,糧食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軍中還有多少糧食,交個底總可以吧?
因此,他們互相低聲議論着,雖然沒有對多爾袞說,可彼此之間說着這事,那聲音剛好大到能讓多爾袞聽到。他們一個個又都沒走的意思,顯然是想要知道答案。
多爾袞見此,不由得心中有點急了。
殺了吳克善,科爾沁部那邊,還需要彈壓,再組織他們進攻。包括這些部族的,也要想法以保證不會再出現剛纔那陣前投降的事情。這些事情,都是要快刀斬亂麻,不能拖的,否則一拖下去,搞不好就會再出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此,多爾袞的臉色有點猙獰了,厲聲對這些竊竊私語的族長喝道:“本王最後再說一次,所有的事情,都是明軍憑空生造出來,就是爲了造謠離間,爲了打擊我軍的士氣。本王可以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便萬箭穿心而死!”
說話慷鏘有力,斬釘截鐵,顯得非常地有自信,特別是多爾袞還發下了毒誓,讓不少族長聽了,便選擇了相信多爾袞。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急促地馬蹄聲傳來。所有人聞聲看去,卻見揹着八百里加急旗幟的黃馬褂疾衝而來。沿途的人,紛紛閃開,沒人敢攔在八百里加急的馬前。撞死都是白死,就算撞不死,按律也是要砍頭的。
因此,從聽到急促地馬蹄聲,到疾馳到帥旗所在,也就是多爾袞這裡,只是一會的功夫而已。
多爾袞早已看到,心中頓時叫苦不已。這個時候的八百里加急,他都不用去看,肯定是盛京再次求援了。說真的,他此時非常想那黃馬褂一個馬失前蹄,掉下來摔死了。
只不過,能派來當信使的,當然是騎術精湛之人,並沒有出現多爾袞所想的那種情況。
戰馬到了帥旗附近,急停而止,那馬吃疼直立而起,卻也沒有摔下那黃馬褂。
多爾袞衝他的親衛立刻使了個眼色,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說破急報內容。
然而,這黃馬褂被派人求援,那心中也是非常焦急的,人還沒下馬呢,就立刻簡要地稟告了起來:“報殿下,明軍掘了福陵,圍攻盛京,太后懿旨,立刻回兵救援!”
多爾袞的親衛領悟了多爾袞的意思,可都沒來得及阻止,人家就已經先說了。
頓時,現場又變得非常地安靜。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多爾袞。如果沒記錯的話,剛纔多爾袞好像還發了毒誓的。
之前的時候,是多爾袞說北方蠻人襲擊大清糧倉,恭順王正在僵持中,需要這邊派軍回去殲滅北方蠻人所部。
可是,如今盛京來的急報,卻是明軍掘了努爾哈赤的陵墓,還圍攻盛京,難道明軍就是北方蠻人了?
很明顯,多爾袞騙人。既然在這點上,多爾袞騙了他們,那麼多爾袞說得其他方面的事情,比如說軍中餘糧,甚至還說他不是明國內奸的事情,搞不好都是騙他們的了!
看來之前投降明國的族人所說,基本上都是真的了!不少族長立刻感覺到大勢已去,便悄悄地想走,趕回自己部族軍隊中去。
然而,多爾袞又豈會讓他們如願。見事已至此,便沒有猶豫,立刻猙獰了臉喝道:“全都給本王拿下!”
他的話,至少他的親衛是絕對聽的。還有多鐸的親衛,也是會聽他的。因此,多爾袞這一聲令下,周圍又都是他們兩人的親衛爲多,頓時,刀劍出鞘,立刻就圍住了這些部族族長,一個都沒放跑。
這個時候,他再怎麼欺騙都不可能有用,那就只能來硬的了。
就見多爾袞盯着那些被圍住的各族族長,厲聲喝道:“立刻傳令,攻打明軍,敢有不從者,殺;陣前有降敵者,殺!畏懼不前者,殺!”
一連三個“殺”,透着狠辣。所有人聽了,全都相信,只要敢犯這三條,多爾袞是絕對會殺人的。
這些族長還沒有偉大到犧牲自己去拯救族人,至少大部分人是做不到的。爲了保住他們的命,只能去叫來他們的親信,再通過他們的親信去指揮軍隊。
不過不管怎麼樣,剛纔一系列事情的發生,特別是盛京那邊再次派來八百里加急信使的事情,只要不傻,就都知道,大清後院起火了。
而大清後院起火,那麼剛纔從陣前退下來的族人所帶回來的消息,搞不好就是真的了。族長不能回去,他們就問族長的那些親信。不管是否有人解釋,或者是欺騙什麼的,總之,各族軍隊的士氣,普遍不高。
畢竟每個人的命就只有一條,死了就沒了。如今大清好像要亡的跡象,又有多少人會爲大清死戰?
戰鼓聲再次響起,建虜這邊終於再次發起攻勢。
多爾袞不用看,就知道這場戰事,接下來大概會打成什麼樣。
因此,他立刻叫了其他幾個親王,低聲商議起後續的事情來。
“耀州驛沒有打下來的可能了!”多爾袞開口地第一句話,就給出了結論,說得也很堅決,“之前所想的那些事情,沒法再繼續了。如今之計,就是各自回去,帶了糧食和所有戰馬,趁着這些人還能纏着明軍之際,立刻退兵。”
說到這裡,他把已經拿到手中的急報遞給其他幾個人看,同時說道:“明軍不知道有多少人馬,一旦盛京被攻陷,這對我大清就又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打擊,是我大清沒法承受的。必須趕回去救援了。”
此時此刻,他都沒去提福陵被明軍破壞,努爾哈赤的骨灰被撒這個事情。
這種事情,對於普通大清軍卒,或者說普通滿洲族人來說,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對他們幾個來說,如今最爲重要的,還是盛京的事情。
嶽託很快看完,陰沉着臉點點頭道:“軍中家眷全都在盛京的,就算是我們族人,也都無心戀戰,在耀州驛堅持下去,確實已經沒有必要了。”
他們兩人都這麼說了,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會有意見。不過散會之時,豪格看着耀州驛城頭飄揚的明軍旗幟,恨聲說道:“他孃的,每次見到明國狗皇帝就沒大清什麼好事!”
其他人聽了,腳步都是一滯,不過隨後很快就大步準備離去。
可就在這時候,哪怕戰鼓震天,耀州驛那邊,那五萬多明軍,卻忽然又大聲喊了起來:“女真人要逃了,你們被賣了;女真人要逃了,你們被賣了……”
這個聲音之響,一下就掩蓋住了戰場上的雜音。
“……”正在走着的多爾袞、嶽託等人聽到,差點跌倒,聞聲轉頭看向耀州驛方向,皆是一臉呆滯。
明國皇帝你要不要這麼絕情,竟然連這都猜到了,還當衆喊出來???
這一刻,這幾個奴酋,那是真怕了明國皇帝了!這邊纔剛商議出來的下一步行動,竟然就被明國皇帝給算到了!這還是人不是人啊?
這軍令都沒傳下去呢,不少滿洲族的軍卒都不由得聞聲轉頭看向攝政王這邊,想要知道,是不是明軍喊得是真的,是真要撤了?
其他各族的軍隊,也立刻停下了正在幹得事情,包括那些正在進攻的軍卒,一個個面面相覷,轉頭看向後方,看向大清攝政王方向。
之前明軍就喊過,好像是真的;這一次,明軍又喊,該不會,也是真的吧?
那要是真的話,自己去和明軍拼命,女真人卻要逃跑,那還打個屁的仗啊!
多爾袞回過神來,看了其他幾人一眼,而後那臉上陰沉地要滴下水來,低聲吩咐道:“抓緊時間,遲者生變。大家就只有半個時辰時間,收拾好東西一起走!”
說完之後,他又轉頭讓親衛去傳令,說明軍又散佈謠言,只爲打擊大清軍隊的士氣,不要上當。當然了,表面上,那些督戰的,還有原來集結準備看到有機會要衝鋒的巴牙喇兵,也都還在幹着自己的活,對於他們,多爾袞是準備最後時候才通知。
而後,多爾袞傳令,讓各族軍隊加緊進攻。私下裡,卻也讓他的手下趕緊去收拾糧草,還有收繳在營地的其他族的戰馬。
至於戰場上,那些各族軍隊又開始出現磨嘰的事情,他也當沒看到。因爲他知道,再催也是沒用。
這麼一來,兩刻鐘過去了,進攻的各族軍隊,竟然還沒衝到離明軍一箭之地的地方。就這速度,簡直可以和小腳老太太的速度去比了。
這耀州驛的戰事,還能叫戰事麼?這是大型刀劍舞了!
崇禎皇帝自然知道建虜還是要逃,不過外面的其他各族軍隊雖然沒有一點鬥志,可建虜的巴牙喇兵卻也沒閒着,是在嚴陣以待的。如果派兵出去的話,別是搞成混戰,反而對自己這邊不利。
這麼想着,他就又讓大明將士一起喊話,告訴各族軍隊,讓他們小心自己的戰馬,建虜已經去搶,還要搶走糧食。
多爾袞聽到,不由得趕緊下令,讓手下加快速度,等到那些傻子真反應過來,開始鬧兵變的話,就不妙了。
正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如雷的馬蹄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