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慎行應了一聲,他自己本身也疲乏的緊,有些站不穩了,徐國偉連忙讓人端椅子給他坐。七十歲的人,日夜操勞,加上政務繁重且一直不見好轉,心力俱疲!
“孫大人,您跟皇上,可能是我大明最累的人了。”徐國偉小聲討好道。
孫慎行擺擺手,“爲國爲民的忠義之士,何止千萬,不要信口開河,皇上確實是有方略的,自從雙規之後,大明的官場乾淨了,至少京畿的官場是乾淨了,人少了,卻能夠應付的下來,比以前的辦事效率也提高不少,很多留用官員都是很勤勉的,要是讓大家聽見你這樣說,會寒心。”
徐國偉暗道老頭認真,隨口一說用的着這麼認真的解釋麼?只得賠笑道,“孫大人說的是,要不然,您先眯一會,等皇上醒了,我喊您?”
孫慎行點點頭,“讓皇上多休息一下,皇上的身體,比大明的任何事情都重要!不急在這一會,誰都不能去打攪皇上!聽見了嗎?”
“徐國偉,孫愛卿來了沒有?”
兩個人正說話間,上書房中已經傳來了崇禎皇帝朱由檢的聲音,徐國偉和孫慎行都一陣心疼,尤其是孫慎行,他知道朱由檢現在的這種狀態,都是操心造成的,心事太重的人,很難安睡!就跟他自己一樣。
“回萬歲爺的話,孫大人已經來了。”徐國偉連忙答應着,然後對孫慎行小聲道,“大人,進去吧,皇上喊您了呢。”
孫慎行整了整自己的官帽,點點頭,站起身來,邁着小方塊步而入。
孫慎行一進去上書房,看見皇帝的黑眼圈,馬上老眼就含淚了,弄得崇禎皇帝朱由檢大汗。
“師傅,又遇到什麼難事了啊?您別老哭成嗎?”朱由檢從御案下來,將老大人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孫慎行擦着眼淚,“我是看見皇上的樣子,心裡難受啊。”
朱由檢笑道,“師傅不用難受,朕是這倆日多忙碌了一些,等會睡一覺就好了的!朕看見師傅也十分的憔悴,您年歲大了,跟朕不能比的,您要多注意休息,多選拔循吏幹吏,分擔您的負擔。”
孫慎行點着頭道,“糧食局的事情,老臣還是認爲要適可而止,許多大戶人家都拿了糧食出來替家中犯了官非的人恕罪,但是,這樣會將世豪大戶的心都弄散了的,老百姓畢竟是有吃的就行,誰給吃的跟誰走,世豪大戶就不一樣,他們能凝聚讀書人,讀書人也是從他們當中產生的,可以說這個層面,纔是我大明真正的基礎所在啊!老臣建議,將那些不是有人命在身的世家子弟都先放了。”
朱由檢嗯了一聲,這個道理他當然懂,教育不是一天就能夠弄起來的,即使弄起來,全民的知識水平都上去了,如果社會體制不變,還是封建社會的話,地主階級始終是佔據着主導地位的,皇帝本身就是大地主,大地主去鬥地主,最終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以,儘量安撫這些人的情緒吧。我們不能說是爲了糧食!要說爲了公正!爲了律法的嚴明!”
孫慎行見皇帝這麼痛快就答應下來,這是他沒有想到的,有些高興起來,“好,皇上終於能聽老臣的勸告了。老臣是覺得皇上對士族階層過於仇視了一些,其實這些人大都還是不錯的,而且維護祖上的基業,這也是在變相的維護皇權啊,如果天下人都沒有了倫常觀念,農民們都要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話,這和……”
孫慎行本來想說跟反民有什麼不同的,想了想,覺得大逆不道,及時的剎住了車,在皇帝的跟前,大臣們當中,最敢於直諫的就是老孫頭,但有的話,到底是不能說的。
朱由檢知道他要說什麼,其實自己也不贊成以公然削弱的方式來限制地主階層,這是違背了經濟和社會的正常秩序的!同時會對現有的體制,社會體制,官場,經濟體制,各家大商號,大糧號,大布號,整個社會動盪不安,對於經濟的破壞力是難以估量的!大明要振興,首要的就是振興經濟!“朕都知道了,師傅,直接說問題,解決問題,朕真的沒有功夫跟您細談大道理呢。|”
孫慎行吹了吹白鬍須,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十八歲的皇帝,“糧食方面,現有的從大戶們手裡購得的糧食,加上老臣遵照陛下的聖旨,和刑部戶部官員聯合成立的糧食局,從那些涉案的世家子弟的事情上面弄出來的糧食,應該能夠暫時保住五日內,減輕糧食壓力,不過,市面是這樣的,什麼東西,越是缺的時候,那價格是一定降不下來的!減輕的糧食壓力,也頂多在這幾天中,保證有銀子的人家和官員們,衙役們,這些朝廷吃皇糧的人家的吃飯問題,最窮苦低層的那些老百姓是很難保證的。”
朱由檢又嗯了一聲,平靜道,“孫承宗大人打了大勝仗,剛得到兩千多匹戰馬,明日應該有戰馬運抵京師?先殺馬賣肉,讓糧食局在城中各處設立定點,有京城戶籍的那些最困難的人家,朝廷撥發救濟肉!這個肉是救命的,一定要發到每一個最困難,最需要的家庭手中。朕給你寫了一道詔諭,讓錦衣衛協助老師辦差。”
孫慎行有些不可置信,“孫承宗大人打了勝仗?奪得了建奴兩千多匹戰馬?”
朱由檢笑了笑,也懶得跟他細說,將那聖旨遞給老頭,“明日您看見馬就知道了,朕能騙人麼?”
孫慎行應了一聲,“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怎麼敢不信皇上,老臣會辦理的,發放救濟糧,又是在京城當中,多少雙眼睛盯着吶!沒有人敢私吞的,只是,現在的難點是不能平均發放,哪家是最困難最急需的家庭,這有什麼標準呢?”
朱由檢嗯了一聲,“這個簡單,挨家挨戶發放,那些最貧困的人家,一定沒有傢俱!糧食好藏起來,傢俱怎麼藏?看見誰家要是隻剩下牀,就發,要是連牀都沒有更要發了!發給這些人家,他們要是捨不得吃,能省出來賣了換一些銀子傍身,也可以!”
孫慎行恍然大悟,皇上的腦子真的好使啊!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老臣都明白了,請皇上放心!這時候的肉,放個七八天都不會壞,儘量保證京城的百姓沒有多少人餓死就好。只是這戰馬精貴啊!戰馬可比人命都要精貴呢,賣兒賣女的市價纔不到一兩銀子,還得是大小子和模樣俊的閨女才行,那戰馬是什麼價錢啊?一匹戰馬可以買一百多個人了。全殺了啊?”
朱由檢聽孫承宗這樣說,本來是想發火的,但是這是封建社會,本來孫承宗也就是一個封建皇權中的大臣,他站的位子,其實也就是大地主階層的視角,嘆口氣道,“老師,朕都不想指責您的!您七十歲了,看問題如此?戰馬再重要,沒有大明百姓的性命重要,全部殺了!以後有銀子了,可以重新置辦戰馬啊,你拿銀子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嗎?”
孫承宗老臉一紅,嘆口氣,“這個道理,老臣自然懂,但您是皇上啊,老臣不得不提醒您,銀子是買不來百姓沒有錯,但銀子也不好買戰馬啊,沒有戰馬,每次建奴來,都這般的被逼在城裡打?一匹戰馬加上一個騎兵,在打仗的時候,就可以頂的上半個建奴騎兵,這是最起碼的吧?您讓一千個手無寸鐵的百姓去對一個建奴騎兵,那還不是讓人家慢慢的宰殺?糧荒在大明京師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陝西,河南,山西,河北,三邊,山東,江西,安徽,這些地方,哪年沒有糧荒?”
聽着老師的喋喋不休,朱由檢有些無奈,也有些不耐煩,他說的也不算是沒有道理,“地方和京師不同,朕是皇帝!朕不能看見百姓們在天子腳下餓死,好了,老師,這事就不議了,按照聖旨去辦理吧。只要能夠挺過十日,朕保住在十日內有糧食抵達京師!只要外面的糧食一到!糧食價格就自然會下來的,囤積居奇最怕的就是這個!將官糧十日內抵達京師的消息,一起貼出去!”
孫慎行擺着手,搖着頭,“皇上,萬萬不可貼這種告示,這雖然能夠暫時安撫民心,但是,要是十日後,沒有糧食抵京,那不成了皇上撒謊了嗎?這是要鬧出大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