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樺的冷酷可不僅僅是面對外族學生,實際上,哪怕是一些因爲這次接送任務才劃分到安樺麾下的軍雌也聽說過安樺冷酷瘋狂的傳聞。
這位在四十歲時還只是中校,四十歲後瘋了一樣積攢功勳,被動分配到的,主動請纓去的,這些年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高危任務中幾乎一大半都有這位的名字。憑着這股不要命的勁頭,安樺成功在四十八歲的時候被授予少將職位。
甚至聽說這麼多年,還沒哪隻蟲見到這位笑過。
所以說,剛剛安樺那似乎是想擠出笑容的抽搐嘴角,是多麼難以想象的一件事情啊。
而這樣的安樺少將,卻詭異地對着一個少年露出和藹的“笑容”,壓着聲音輕輕緩緩地說話,還主動要爲他帶路,更是讓蟲摸不着頭腦。按說,安樺少將也是嫁過蟲的,也不可能和他們這種未婚雌蟲抱一樣的心思。
“蘭伽中校,您知道爲什麼安樺少將會對小閣下這麼客氣嗎?”最終協助着蘭伽檢查了一半交換生房間的軍雌,忍了一路還是忍不出詢問。
蘭伽看了這名軍雌一眼:“你很關心這件事?”
軍雌被他盯的心裡一虛,脖子後面發涼,完了,忘記面前這位已經嫁給景熠院士了!
“這你都不知道?”然而蘭伽不願意說,不代表另一個也不願意說,甚至嗓門還很大:“當年我們少將雄主故去,他又被安家那羣老不死的刁難,要不是及時進入了研究所,現在安家這一代唯一的雄蟲崽子十八年前就得死在少將的肚子裡。”
軍雌偷偷看了一眼蘭伽的臉色,連忙低下頭悄悄後退半步。
“哥?哥!”蘭撒一扭頭,看見面沉如水的蘭伽,整隻蟲差點竄上天花板。
蘭伽狠狠瞪了蘭撒身邊同樣想跑的另一個軍雌,指着兩個垂頭不敢說話的軍雌:“你們倆,一人一份檢討。”說完一個眼刀釘在蘭撒身上:“過來。”
蘭伽語帶譏諷:“你知道的很多嗎。”
疑問的話用着平鋪直敘的語調說出來,直把蘭撒刺的臊眉耷眼,一個勁搖頭:“不多,不多,我什麼都不知道。”
“還什麼都不知道?”蘭伽戳着自家親弟弟的腦袋,他這個弟弟真是十足十地遺傳了他們雌父的性格:“你比我更適合當軍蟲,你自己說說,因爲這種問題你多少次能上去的機會都沒了,你怎麼不學雌、不學一點好的呢?”
蘭撒滿臉羞愧,無言以對,喃喃好一會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我,我以後不說了。”
“你這句話,你說過幾百遍了。”蘭伽冷笑,他和他的弟弟都和雌父長得相像,可蘭撒不僅外貌,連性格都彷彿是和雌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冒冒失失,大大咧咧,哪怕是進了軍部,也是前腳立個大功後腳就能背上個大過。
“我錯了,我錯了,哥,哥——”蘭撒一見蘭伽沉着臉的模樣,就一陣心驚,從小他一闖禍,打的最狠的不是雄父雌父也不是雄父的雌君,而是他哥。
當時他們雌父剛因爲一次無法彌補的過錯遭到了折斷骨翅剝奪軍銜的懲罰,他哥一邊打他一邊哭,還會提起雌父的事情,每每一提起來就哭的更加厲害。導致現在他每次看見他哥一衝他發火,就屁股疼還頭疼,耳朵裡自動無限重播起小時候他哥的哭聲。
蘭伽當然沒想到他弟弟竟然還記得他小時候那麼丟臉的事情,他只是被他弟捏着嗓子學幼崽撒嬌的模樣膈應壞了,嫌棄地推開他弟:“多大的蟲了,還學幼崽撒嬌!”
蘭撒眨着眼睛,深情回望哥哥。
蘭伽皺着眉,愈發嫌棄地移開眼睛,梗着脖子說道:“下不爲例。”
而另一邊,景旭他們也終於到了臨時食堂,之所以叫臨時食堂是因爲蟲族的飛船上基本是沒有餐廳、食堂這種地方的,軍雌出外作戰基本都是在自己的終端以及飛船倉庫裡堆上滿滿的營養液,這個供應着不大好看但卻是熱乎乎的藍星菜的食堂,是專門爲護送交換生的七天特別設立的,一年下來,也只存在這七天。
“阿旭!”景旭進門,眼前就被一個金燦燦的腦袋佔據了視線,背上一重,耳邊是格吉比華國人還要地道的華國話:“對不起,對不起,我和蘭姐之前忘記告訴你食堂在哪了,回頭找你們的時候就發現你們不在原地,蘭姐跟我說你有辦法找過來,我一想也是,所以就先過來等,還好你真的找對地方了。”
“你是找軍蟲送你過來的嗎?真是太謝謝你了……啊!”格吉擡起腦袋,一個“啊”字從藍星跑調到蟲族,拐了十七八個彎,腦袋一歪像是憋着氣一樣問景旭:“這,這,這不是那個之前的那個少將嗎?!”
景旭不好意思地看向安樺,也看見了就站在旁邊眼神裡透着嫌棄和無奈的賀蘭,賀蘭衝他點了點頭:“格吉不放心你,一直等在門口。”
安樺也向景旭點了下頭,看向賀蘭:“賀蘭女士,我有點事情要找你。”
“好的,安少將。”賀蘭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格吉,看着格吉拉着景旭壓着聲音嘰嘰喳喳的模樣,纔跟着安樺到另一邊安靜的角落。
楊清看着被安樺帶走的賀蘭,老式的黑框眼鏡後面,眼鏡裡閃爍着不甘心和嫉妒的目光,再看向和格吉咬耳朵咬的熱火朝天的景旭,餘光裡其他的交換生也都在嬉笑着三三倆倆在一起盛飯吃飯,心裡更加煩躁地,不停地揉搓雙手。
“哼。”楊清垂着目光,越過勾肩搭背的二人往裡走。
留在原地的景旭擡起腦袋,目光疑惑,然後才反應過來,制止還在興奮討論的格吉,追上楊清,以爲楊清因爲被冷落生氣了,拉住胳膊小聲地叫他:“阿清。”
楊清擡起頭的時候,之前的嫉妒、煩躁、不甘心通通消失,推了一下滑到鼻樑上的眼鏡,臉上帶着不解和笑容:“怎麼了,阿旭?”
景旭鬆了一口氣,笑道:“我還以爲你生氣了呢。”
“啊?”楊清疑惑地下意識反問了一聲,突然又笑起來,指着自己的肚子說道:“我倒是不生氣,但是我肚子生氣了,我要餓死了。”
“那就先不說了,我們去吃飯,吃飯!”格吉直接推着二人走,腦袋插在兩個人中間,朝楊清露出笑容:“我叫格吉,是阿旭的臨時室友。”
楊清當然也是回以笑容:“我叫楊清,是阿洵的高中同學。”
景旭隔着一頭金髮補充到:“阿清是我的好朋友。”
楊清跟着點頭道:“也是好朋友。”
“阿旭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格吉抱了四個餐盤,分給楊清和景旭一人一個:“走走,好朋友就該一桌吃肉喝酒。”
“吃肉喝酒燙頭?”
格吉放下一個盤子,溫柔地撫摸自己的金髮:“不燙頭,我好不容易長得頭髮和蘭姐一個顏色,不能燙頭。”
“哈哈哈。”景旭大笑。
楊清也跟着笑了幾聲,但笑意並沒有進入眼底,甚至還有些鄙視地看了一眼提起賀蘭就雀躍激動恨不得向全世界宣佈他喜歡賀蘭的格吉。
對於格吉對賀蘭抱有的洶涌而且多年不曾失去激情的愛意,楊清無法理解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如此卑微追隨死心塌地,當然他並不會說出自己是因此而不理解,他附和着景旭的疑惑:“格吉,爲什麼你確定自己喜歡賀蘭?什麼樣叫喜歡?”
格吉一臉高深莫測,但其實無端透出些猥瑣的神情:“阿旭,你是不是也想談戀愛了?”
景旭:“你和賀蘭已經確定在談戀愛了?”
景旭一句下意識的問話,格吉立刻臉一垮,哭兮兮:“沒有,我沒敢跟蘭姐說,可是我,我以爲蘭姐能看出來的,明明其他人都看出來了。”
“哦——”景旭拖長聲音,看見在往這邊走過來的賀蘭,賀蘭的視線一直盯在格吉身上,景旭突然肚子裡泛出壞水,拉着格吉咬耳朵:“你不知道,小時候賀蘭被我們同輩的一個男孩子欺騙感情,可傷心了,她當時學跆拳道的,一腳把那個男孩子踢到躺了好幾天呢。”
格吉立刻瞪大眼睛義憤填膺:“是誰敢欺負蘭姐?我要再打他一頓!”
景旭差點沒忍住扔過去一個白眼,這孩子重點是不是抓錯了。
然而賀蘭已經走到了跟前,景旭也不能再說什麼,格吉回頭握住賀蘭的雙手:“蘭姐,阿旭說小時候有個男孩子欺負你,是誰,我要去打他!”
賀蘭看了一眼心虛的景旭,又白了一眼格吉,十分直白地說道:“你連我都打不過。”
格吉委委屈屈地要坐下,結果被賀蘭揪住:“我們去那邊吃。”
“可是阿旭?”
賀蘭視線冰冷且警告味十足地瞪了景旭一眼:“他心眼壞。”
“沒有吧,我覺得阿旭人很好啊。”
賀蘭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歡。”
格吉戀戀不捨,可景旭埋頭在餐盤裡頭也不擡地揮手,還是那句話,都是青春期的年輕人,誰還沒有一顆萌動的春心呢?有些話還是等回了宿舍再說。
這種時候,作爲剛剛想使壞的損友,只要互相理解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