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牀上,那你要去睡哪裡?”墨璟淵問。
“自然就是睡在軟榻上……”姜清漪伸出手,往自己的身後指了指。
墨璟淵的視線順着姜清漪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後微微挑了挑眉。
那軟榻上有的是墨璟淵剛剛從牀上挪過去的那些物件,花裡花哨的東西堆成了小山似得。
她看着墨璟淵的表情,也歪着頭轉了過去。
姜清漪:……
這些腌臢東西怎麼如此陰魂不散!?來來回回都能看見!
墨璟淵看着她閉着眼睛直抽氣的模樣,含笑着搖了搖頭,又去把那些東西挪到了牀邊的地上。
“罷了,便將就着睡吧。”墨璟淵將牀榻上的那一牀被子放到了軟榻上。
“若是我睡了這被子,你睡什麼?”姜清漪看着墨璟淵的舉動,心裡有些感動,但她還是蹙着眉問道。
“我有內力護體,無礙。”墨璟淵淡淡道,臉上沒什麼表情。
內力……護體?
姜清漪擡起頭,狐疑的擡了擡眸子,燭火幽幽照在墨璟淵的臉上,姜清漪分明看見他的嘴脣有些發白。
微微敞開的窗戶,又傳來嘈雜的蟬鳴,月光探入窗內,照亮了半個小方桌。
姜清漪聽着窗外的蟬鳴,緩緩挪開了眸子。
今日本是墨璟淵發病的時間,卻因爲此行服了藥,硬生生捱過今天,又舟車勞頓,在路上還遇到了刺殺。
他說自己有內力,可實際上,他的內力早就消耗殆盡了吧。
這是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墨璟淵的脆弱。
想到這裡,姜清漪的眼眸暗了暗,一聲不吭的從軟榻上抱起了被子,便往牀榻邊走。
“我晚上可以蓋着衣裳睡覺,可你的今日本就——若是此刻病發,留我一個人在這,恐怕是死路一條。”
墨璟淵將頭倚着櫃子,微微垂眸,沉默的看着姜清漪的舉動,眼底卻有暖意。
也不知是否是這燭光映出來的。
姜清漪關了軟榻邊的窗子,又熄了燭火,便上了牀。
臉剛一碰上枕頭,渾身便被一陣龐大的睡意席捲,姜清漪沒等多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聽見姜清漪的呼吸漸漸平穩,躺在牀上的墨璟淵這才緩緩的睜開眸子。
他直起身,便看見姜清漪身旁的那扇窗戶又被風吹得微微開了一個口子,銀白色的月光照到了她的側臉上,甚至能讓人看清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好像是被風吹得有些冷,她身上披着的衣裳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渾身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墨璟淵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眸光暗了暗。他下牀走到了軟榻便,彎腰把姜清漪側着抱了起來,抱回了那張牀上。
他把姜清漪放到了牀上,又扯着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姜清漪像是累極了,這樣竟都沒把她吵醒。
墨璟淵坐在牀邊,望向了姜清漪熟睡的側顏,卻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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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剛泛起了朦朦朧朧的魚肚白,一聲聲鳥鳴聲穿過了山嵐霧靄,落滿了山巒。
姜清漪聽見鳥啼聲,伸出手微微遮住了臉,才緩緩睜開了眼眸。
她的手還未挪開時,便覺得有些不對,等她直起身子,就發現自己睡在了牀上,而墨璟淵則穿戴整齊的坐在了牀的邊緣,一手微微倚着頭,似乎在假寐。
姜清漪嚥了咽口水,飛快的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穿戴與昨天晚上沒有區別的模樣,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似乎感受到姜清漪的舉動,墨璟淵也才悠悠轉醒,姜清漪見墨璟淵的模樣,剛想開口說話,便聽見門口傳來了動靜。
墨璟淵聽到了動靜,也轉頭向門口望去,他微微蹙眉,眸子裡卻是一片冷意。
姜清漪聽見他輕蔑的笑了一聲,然後說:“終於是來了。”
什麼來了?墨璟淵早就料到今早會有人來嗎?
姜清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也蹙着眉朝着門口望去,看見的便是一個胖胖的小廝,像球似的滾了進來。
那小廝名喚高鬆,他掀了眼皮打量着牀上的姜清漪,和坐在牀邊的墨璟淵,又迅速低了頭,笑嘻嘻的開了口:“不想鍾公子這麼早就起了牀……”
墨璟淵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前,垂首對着他冷笑了一聲:“若是本公子現下還未起身呢?你便也是這般闖了進來?我倒是想問這就是你縣令府的禮數?”
墨璟淵臉上掛着笑,話語裡卻是十足十的寒意,他原本只是想闖進這臥房裡看上一眼,沒有把鍾衍之這人當回事。
可如今只是被這鐘衍之,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他卻覺得身體開始發抖,就連那腿都軟了幾分。
一個商戶,又是花名在外,胡作非爲的不着調,他本以爲這鐘衍之只是一個紈絝子弟,卻不曾想他的身上竟有如此強大的氣場。
“小人……小人失禮……”高鬆嚥了咽口水,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連連告歉。
“失禮?你此番而來是爲了什麼?昨日管家將我們請來這院子,竟連個燒水丫鬟都無!這唐令到底是想做什麼!”墨璟淵看起來生氣極了,他講到最後都猛地咳了咳。
“無水……無水……”高鬆的語氣有些慌張,一時間不知道要作何回答。他本以爲縣令爺給他派的活兒,會是小事一樁,誰知一進門便是被墨璟淵這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
這縣令爺吩咐了不給他送水,他又如何敢做主將熱水送來?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墨璟淵捂着胸口猛地咳了咳,隨後一腳便踹到了高鬆的肩膀上。
高鬆被踹的直直飛了出去,他猛地噴出了一口血,卻是迅速嚥了下去,不敢吭聲。
墨璟淵上前一步抓起了高鬆的衣襟,在他耳邊緩聲道——
“我鍾家,是金陵最大的商戶,我的姑母是金陵指揮僉事的正房夫人,就算我鍾衍之再如何尋歡作樂,也容不得你看我不起。”
墨璟淵說完,緩緩鬆了手,那高鬆便如同垃圾一般直直癱到了地上。
“滾去把唐令叫來,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纔是他的待客之理。”墨璟淵接過姜清漪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又將帕子丟到了高鬆的臉上。
高鬆得了墨璟淵的命令,才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屁滾尿流的爬了出去。
墨璟淵站在原地,盯着高鬆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幽深的眼眸猶如古井一般,波瀾不驚。
高鬆一路小跑,跑到了院子外面,腳步才緩緩變慢了,他慢悠悠的回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墨璟淵所在的院子一眼,才一聲冷哼,用袖子擦掉了自己嘴角的血跡。
“今日算是他好運,主子吩咐的暗衛,又是沒有活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