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鎮上的學堂並不多,最出名的就是羅家所設立的“善學堂”。但是,“善學堂”是供給鎮上的富家子弟,有名望的人家上的。
小柳鎮上不可能除了這些富家子弟之外,就沒有其他讀書人了吧?
所以,小柳鎮上還有幾個零散的學堂。規模……就很小了。
醜婦心知給小孩子啓蒙的重要性。所以在挑選學堂挑選夫子的時候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啓蒙夫子不一定要很有才學,但是品性一定要上佳。孩子的德行在小的時候就會定性了。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啓蒙夫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阿孃,咱真,真要進去?”平安有些侷促,站在一個小院子前良久,他臉上的潮紅足以看出他的興奮難忍。
“傻小子,不進去阿孃帶你來這裡作甚?”醜婦手中拎着剛剛在集市裡買來的一隻老母雞,手中還拎着一條草魚,用草繩穿過的草魚還鮮活地蹦跳呢。
她從家裡箱底兒裡找來攢了好久的錢,一部分用來買手中的東西,這些是準備送給夫子的見面禮。還有一些是準備交學費的。
一個現代人太清楚學習的重要性了。所以她可以咬咬牙,將家裡不多的銀錢拿來給平安上學,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投資。
聽說這個小院子裡的老夫子姓曾,是個老秀才,爲人嚴謹,最是孝順,與人爲善,待人親和,對待學子,有功就賞,有過就罰,可謂獎罰分明。這樣的人,雖然古板一些,但是就品行來說,不失爲一個好的啓蒙者。
所以醜婦今日帶着平安來此。
“咚咚咚。”醜婦以手扣門。
門內無聲,門卻自己個兒開了。醜婦心想,可能是門沒有關緊。也沒多想,就牽着平安的手跨進小院中。
進了小院,就聽到朗朗讀書聲。
平安更加興奮,有些迫不及待。醜婦取笑兒子:“沒定性,猴急的傻小子。”卻惹來平安不好意思的抓頭撓腮。
小院不大,推開院門,十七八大步就到正堂。
“哎喲!”平安腳傍到凹凸不平的石子兒,一聲驚叫驚動了屋內讀書的學子。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屋內的學子大多是稚童,黃口小兒調皮的緊,一個個好奇的目光從敞開的窗口往外瞧來。
從來沒有被這麼多的視線同時聚集過,平安慌了,只是咬住嘴脣不語。
這時,半開的大門被人徹底推開,從裡邁着學究步的是個灰白鬍子的老者。老者面容嚴肅,隱有不愉之色。
真有點魯迅先生的橫眉冷對,只不過魯迅先生是橫眉冷對千夫指,這老者卻是橫眉冷對外來人。
醜婦心裡“咯噔”一聲響,她有預感,今日給平安拜夫子的事兒,並不會很順暢。
人在屋檐下,有求於人,當然要笑臉以對。
醜婦把平安往身前帶,臉上笑容如花。當然……,那老夫子看到醜婦一張臉是否真“如花”那就不得而知了。
醜婦笑道:“曾夫子吧?打擾了。”微微施禮,算作禮貌。
那曾夫子卻面容嚴肅,說話的時候也不正看着醜婦母子,那模樣顯得有些倨傲。醜婦不着痕跡地皺眉,但又想,這是古代,是封建社會,本來就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
卻不料曾夫子回一句:“有事兒等老夫下課了再說。”
好吧,聽說,曾夫子嚴謹;聽說,曾夫子一切以教學爲重;聽說,曾經有人打斷曾夫子上課,被他從學堂趕了出去……
好歹人家沒有直接給他們趕出去,算是夠意思了吧。
於是,醜婦訕訕,和平安靜立在屋外等候曾夫子下學堂。
其實並沒有等多久,一個個孩子揹着自己個兒的書包,帶着好奇的眼神從醜婦母子身邊溜過去。
有皮猴的孩子還衝着平安做了一個鬼眼。
“其實這是友好的象徵,他們不一定是不喜歡你,相反,他們是對你好奇才會這麼做的。”醜婦安慰兒子。
平安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些靦腆。但是,聽到醜婦這麼一說,放開了些,衝着那幾個做鬼眼的皮猴笑了笑,那幾個皮猴一呆,反倒是不好意思再捉弄平安了。
此時,學堂中人走盡了。曾老夫子徐徐從學堂裡走出來。他站在廊檐下,“你是哪位?找老夫有何事?”
“哦,小婦人免姓,夫子且稱小婦人一聲阿醜。這是阿醜的兒子,叫做平安。”平安向前走了一步,規規矩矩地站在曾夫人面前。
“嗯。”曾夫子只“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醜婦只好接着說道:“曾夫子,小婦人家的小子眼看着年紀也長了,小婦人儒慕讀書人的高雅,便想着送來小子,跟着夫子學些知識。認幾個大字。”
醜婦說的客氣,但是她眼尖的發現,在她說完這話之後,這個夫子的視線在她的手中溜了一圈。然後四平八穩地冷麪對着平安上下打量一下。
曾夫子沉吟片刻,有些爲難道:“孩子年紀太小了。”
醜婦詫異,這是回絕?
但是剛纔放學那一會兒,她親眼看到也有幾個和平安一樣大小的孩子在啓蒙吶。
曾夫子轉口又問:“你是從哪裡來的?”
“小婦人和這小子家住南畦村,自然是從南畦村來的。”
那曾夫子“哦”了一聲。
“夫子,家裡小子年紀小歸小,但勝在聰敏。”
此話還沒說完,就聽那曾夫子冷哼一聲:“勝在聰明?一個莊戶人家的孩子,能比別人家的孩子聰慧嗎?”
什麼話!
醜婦頓時怒火中燒,平安臉色慘白。
“夫子,請恕小婦人剛纔聽差了,還請夫子再重複一下剛纔的話。”醜婦捏了捏兒子的手,示意兒子別擔心。
曾夫子似乎也覺得自己失言了,嘆了一口氣,語氣緩和道:“唉,還是年紀太小。莊戶人家的孩子不比鎮上的孩子,老夫亦能夠體會你想要自家的兒子出息的心情……,這樣吧,再過三年,你再來找老夫,老夫決不再推辭!”
醜婦心裡的火“蹭蹭蹭”地往上直冒,都是道聽途說惹的禍!
“聽說曾夫子爲人嚴謹,最是孝順,聽說曾夫子與人爲善,待人親和,聽說曾夫子對待學子,有功就賞,有過就罰,可謂獎罰分明。”醜婦深吐出一口氣,突然……:“都他孃的狗屁都不是!”
曾夫子聽到醜婦的讚美不住地用手摸着自個兒的鬍子,很是享受的模樣,突然僵在原地,蒼老手指顫抖地指向醜婦:“你,你,你!……你罵人!”
“哈哈,曾夫子,你是夫子,可別帶頭亂冤枉人啊。我剛罵人了嗎?我有嗎?我那是罵的人啊,我還以爲我罵的是混蛋呢!”
“你,你,你不可理喻!你潑婦!你,你你給老夫滾出去!老夫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刁蠻的村婦!對對對,”那曾夫子話頭一轉,顫抖着手指指向平安:“帶上你這傻兒子,滾出老夫得學堂!”
“走就走,你不想見我,我還不想見你這老學究呢!都說夫子是教化衆人,普度愚民的善人。今日瞧了你,哈哈,我只當聖人也會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