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平安在門旁隔着一張桌子看醜婦搗鼓那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壞豆腐。看着醜婦瀝乾臭豆腐上的水分,看着醜婦將家裡土竈上唯一的八成滿的瓦罐裡的菜油全都倒進鐵炒鍋裡,然後拾掇柴火,放在大竈裡開始燒火,熱油。再然後,將那些個放在菜板上的壞豆腐一塊一塊丟進冒着熱氣的油鍋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平安覺得,那豆腐掉進油鍋裡,臭味兒變成了香味兒,但再仔細一聞,還是臭味兒,但那味兒卻引人食慾。
“阿孃……”平安從大門口挪移到竈臺邊上,兩隻眼睛星星亮。
醜婦嘿嘿一笑,故意逗着平安玩兒:“嘎哈?‘臭神’是需要敬仰頂禮膜拜的,你靠那麼近嘎哈?一邊兒去呆着。”
平安手扯醜婦衣角,小臉兒笑得如花燦爛,好一個天真無邪:“阿孃,俺聞聞,再聞聞啊。”
“噗嗤”,醜婦笑了出來,吩咐平安:“等等哈,阿孃說能化腐朽爲神奇,待會兒油炸臭豆腐撈到瓷碗裡,讓你給嚐嚐。”
平安就滿臉欣喜,催促醜婦快點兒再快點兒,猴急的模樣哪裡還有剛纔半分的沉穩和聰慧?
醜婦欣慰,這纔是四歲大的孩子該有的表現嘛。
“好了好了,看你口水涎着,整個小饞貓。”醜婦拾掇乾淨竈臺,端起破舊的瓷碗到了桌前,平安迫不及待地跳上板凳,也不用筷子,兩隻屈起捏着一塊兒豆腐就送到嘴邊。
“唔!香!”平安咂嘴:“哇,燙,燙……”
“笨蛋,就這樣還沒放料子,你就滿足了?”
平安一聽這話,跳起來,驚奇地問醜婦:“阿孃?放了調料是不是更好吃?”
豈知,醜婦苦了臉。
“兒子,……這臭豆腐好吃歸好吃,但是也沒到讓人讚不絕口的地步。阿孃還想要憑藉它賺第一桶金呢。咋辦?……沒有那種調味料……”在現代,臭豆腐之所以好吃,一是在於豆腐,二是在於炸豆腐的火候和本領,三嘛……其實更重要的是用來拌臭豆腐的醬料。
醜婦苦惱,平安也有些失落了。
忽然想到什麼,驚叫道:“阿孃,俺想起一樣好東西。”
醜婦興致缺缺,她要甜醬、辣子、香蔥、味精,最好還要點香菜。可這時代,真的是吃食……哎,一言難盡,就說調味料,連醬油都沒有,哪來的甜醬?辣子?那是什麼?你隨便走出這屋去找個人來問問,保準他一問三不知。
味精?哦……,你說的是提高香味的玩意兒吧,那是大戶人家用的,而且是用雞湯骨頭湯熬製出來的高湯調味的,像莊戶人家,抱歉啊,沒那麼奢侈,煮菜能多放一些粗鹽,那就鼎好鼎好了。忘記說了,這個時代,連調味最簡單的食鹽都是缺乏了,而且像鹽井鹽湖所有能產鹽的產業都是控制在國家手中,也就是說控制在皇帝手中的。老百姓家一般每月用鹽量是有定數的。
香菜的話……,貌似沒聽說過。
香蔥倒是有的,但是……光有蔥,其他啥都沒有,那還是沒用!
平安的“好東西”再好,能給她提供以上所需嗎?因此醜婦聽到平安那麼說,也還是興致缺缺。
“阿孃,來嘛!來嘛!”平安連拖帶扯,外加撒嬌當作開掛,才把興致缺缺地醜婦拖着向着深山而去。
都說莊戶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話絕對不是說着玩兒的。平安這樣的小孩子都能對南畦村背靠的南山小徑熟門熟路。一路上平安就抓着醜婦繞開進山的大道,專挑幽徑的小路走。
看平安那般獻寶,醜婦也就無奈隨他了,……總要瞧一瞧他口中的“好東西”吧……,孩子的積極性是不能夠輕易打消的。這是後代教育帶給我們的真諦啊。
“快看,就是這。就是這!”平安雙眼一路上在草叢中尋找穿梭,終於,他眼睛一亮,歡快地跳起來,指着那呆在矮叢中的一小叢綠色植物叫道:“阿孃可別小瞧這個東西了,阿孃砍柴,平安餓時,常常抓了小魚,將這東西碾碎塗在小魚上烤着吃,可香着呢。”說着,似是回味無窮,嘴角哈喇子又要滴下來。
醜婦嘴角微抽,她兒子……該不會是個吃貨吧?!大大地吃驚啊!
實在看不下去平安那小臉上的模樣,醜婦轉眼向着平安所指之處看去。
“咻!”這一看,她眼前一亮,雙眼精光一閃。快速奔到那叢綠色面前。蹲下身去摘下一些它枝頭上的果子看看。
“兒子,你可真是阿孃的福星喲。”倏然間,醜婦蹦起來,“啪”一聲抱住呆愣的平安,又是親又是吻。
唰!平安的小臉紅到耳根,“快放手,快放手!被人瞧見要笑話。”半大的孩子哪裡知道什麼笑話不笑話,只是他的平常反應罷了。
醜婦盯着眼前的綠色,這是花椒!沒找到其他的,但是找到花椒了。
她眼珠一轉,以前的醜婦只顧着砍柴賺錢,沒注意過這些細節,所以,她現在的記憶力也沒有這些東西,就比如眼前這個花椒一樣。但是平安注意到了呀。
“兒子,阿孃看今日天氣晴好,不若咱娘倆在南山中再轉悠一會兒?”醜婦聲音中透着誘惑。
平安疑惑望天,……天氣晴好?咋滴“晴好”?
“阿孃……,太陽落山了……”平安訥訥。
“哦,落山了呀……落山好呀。來,爲了慶祝太陽落山,阿孃獎勵你,就允你伴隨阿孃左右,夜遊南山。”
平安傻眼,無言以對。論狡猾,貌似還是醜婦多一些,不過再過幾年,又當如何,卻是不知。
眼看醜婦手腳絕快,將那叢花椒連根拔起,只留下一小半在原地,其他的,全部帶走。
二母子走遠,原來那叢花椒不遠處有一顆老樹,樹枝繁多,樹丫繁茂,正直夏暑,綠葉茵茵。
“咳咳……!”寂靜無聲中突然一聲咳嗽聲,這聲音不似是傷寒之後的咳嗽,倒像是憋笑憋久了再也忍不住地噴笑。
“哎喲,笑死小爺了。”你道這個人是誰,不就是今日清晨,小柳鎮上遇到醜婦和平安的那貴氣少年嗎。
“天氣晴好……”貴氣少年搖頭晃腦說道,又似自我調侃:“太陽落山了……極品母子!”
“哈哈哈……”幾乎是與貴氣少年一起笑出聲的,是另一棵老樹上的年長一些的青年男子。說來這二人也是熟人,就是今日清晨坐在酒樓上,笑看貴氣少年與人爭吵的陸九郎和張琛遠。九郎慣常桃花眼,笑地勾魂。張琛遠一把扇子狂扇不止。
只是他們中間那個冷厲,面貌卻如青山秀水的青年男子難得地嘴角掛弧,眼中映出淺淺笑意來。
他這一笑,卻驚地身邊人大叫不止。
陸九郎性子更類少年人,多了幾分開朗與活躍,因此平日也是大喇喇的,就在剛纔,他不小心瞄到他身邊這人笑了,他驚跳起來,彷彿見鬼,指着那不多話的青年叫道:“啊!我想起來了,就說那男孩兒的眼似乎相熟,原來是與你一般無二。南宮,你確定你沒有碰過那女人……額,我的意思是,你確定你沒有被人暗算的時候留下種?”陸九郎見南宮塵冷厲的眼掃來,當下覺得自己說錯,立馬改正。
這下,連向來沉穩的張琛遠也正眼相待,仔細看南宮塵的眼睛,然後,越看,眉頭越是緊縮。
“南宮,……你之前少笑容,還不覺得相似,但你一笑……,那男孩兒愛笑,這一笑,兩雙眼好似模子刻出來的。你……”接下去的話,卻是再也沒說出來。
那貴氣少爺氣極了:“胡說什麼!你們兩個壞東西。盡是胡說!我二哥纔不會沒眼去看那醜八怪!就算是在外留了種,那也不會挑上那女人!”
南宮塵卻似乎眉頭緊鎖,似是再回憶什麼。
他身邊二人都是他好友,怎能夠不知道他的每一個舉動背後的含義?二人見南宮塵如此。也露出擔憂之色。
南宮塵的身份,註定了他孩子的孃親絕對不能是五大三粗,大字不識的一介村婦!
尋思片刻,南宮塵優雅地擡起他修長形狀優美的手,卻是果決地擺了擺手,聲音極輕極緩,卻極有分量,似乎很少人能夠違揹他的意見:“先回京城,京城事急!”
……
每一日都晚更新,很內疚。有沒有那種定時更新的系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