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綢緞莊和天下第一莊卓刀山莊的聯姻是江湖的最大的盛世,武林豪傑紛紛停下尋找金縷玉衣的下落的腳步,前往江南參加這萬人空巷的盛宴。
昨晚我和東師兄還在商討着怎麼才能進卓刀山莊,雖說是萬人空巷,但真正能進入參觀的都是有請柬的,沒受邀請的只能在門口乾看着,聽着裡頭熱鬧的喜慶聲。
在出門前於叔將我和東師兄叫到一邊,將一封信交到我手中囑咐道:“你們肯定比我們先到江南,爲了杜絕橫生枝節你們先去找卓刀山莊的大公子卓浩然,將信交給他,他看到信自然知道怎麼做,你們只管相信他。”
雖說很是訝異於叔怎麼會認識卓刀山莊的人,但還是將信收緊懷裡點點頭。當我們在襄陽救下月生時意外得知原來那個羸弱的貴公子就是卓浩然,我和東師兄喜不自禁。但因爲我突然墜馬昏迷不醒,直到兩天前才醒過來,又因爲方繼航的事情傷心不已,錯失了找卓浩然的機會。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聽到敲門聲,月生竟然拿着兩張請柬邀請我們去參加婚禮。我和東師兄舒了一口氣,這月生真會雪中送炭!
我特地揀了個高處向門口張望,都快到正午了,婚禮也馬上要開始了,爲什麼爹和於叔他們還沒到呢?會不會在路上有人劫鏢了?
焦躁不安之際,突然看到爹和季北的身影,我立刻跑上前去笑着叫了聲:“爹!”
爹看到我先是一愣,而後慈愛心疼的摸摸我的頭:“我家冬雪真是長大了,將東西交給爹,出去等着,爹一會兒就出來,然後我們就回家!”
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半天才纔將心情恢復平靜:“我沒事的,現在最重要是要拿到解藥。東西還是放在我這裡比較安全,等見着卓老莊主將東西交給他,我們就回家。”
爹欣慰的點頭微笑,但笑容藏着太多的失落,我不解,剛想問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突然聽到一聲嘹亮的“吉時到!請新人入堂!”
衆人立刻向前堂走去,爹拍拍我的肩膀也跟着人羣向前走去。
我立在原地,看着上空盤根交錯的紅燈籠在陽光的照射下異常刺眼。或許對我而言,不管是六年前夜幕下的紅色,還是現在陽光裡的紅色都是會刺痛我的眼睛,也是我難以承載的沉痛打擊。
前者粉碎了我對朋友的所有信任,後者破碎了我認爲的幸福天堂。
歲月可以是剎那的、短暫的,所以,那些傷害與背板,總是匆匆而過,未及沉痛惋惜,轉眼已逝。歲月又可以是永恆的、漫長的,所以,那些傷害與背叛,總是永刻心底,一生一世,無法忘記。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擡眼便看到一臉溫和笑容的月生。他指了指裡面,又疑惑的看看我,大抵是問我爲什麼不進去。
我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給他:“剛剛人太多,我怕擠。”
他顯然覺得我這個回答沒有說服力,依舊疑惑的看着我。但我沒有心思去解答他的疑惑,對他點點頭艱難的向禮堂走去。
我站在在人羣裡,只能看到些許的紅色身影。多麼令人羨慕稱讚的才子佳人啊。一聲高呼“一拜天地!”衆人歡聲笑語。二呼“二拜高堂!”衆人歡天喜地。
突然手臂被人攏了攏,爹和東師兄,北師兄竟都站在我身邊了。這個時候我沒有僞裝自己的必要,於是倒在爹的懷裡低聲啜泣起來。
三呼“夫妻對拜!”在一對璧人還沒來得及拜下去,衆人還沒來及歡呼雀躍之際。一聲堅定憤怒的“不準拜!”如一場寒冰來襲,瞬間冰凍了衆人的熱情。
我立刻擦乾眼淚,從爹懷裡擡起頭來。之見一襲白色長裙,衣闕飄飄的女子提着劍站在門口,慢慢走向方繼航和卓嫣然。而衆人不知是被那女子氣勢所逼還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竟都紛紛給那名女子退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
我立刻震驚的看向東師兄,他也同樣震驚的看向我。其實剛剛聽到“不準拜!”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是滿心歡喜的,就算知道我跟方繼航不可能了,但依舊不能親眼看着他娶被的女子。
但如果說出這三個字的人是原本我已經忘記了的,以爲已經回到江南,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的仙女白馥影,我又該作何感想?
我正暈乎着,門口衝進來幾個人,看樣子應該是山莊的家丁。果不其然,其中一人對着老莊主拜了拜又看了看白馥影,慌忙說道:“莊主,屬下失職,但這位姑娘硬升往裡闖,屬下不敢在小姐的喜慶的日子鬧事,所以……還請莊主責罰!”
那人說的義正言辭,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卓老莊主點點頭揮了揮手,那幾人便默默的退了出去。他又看了看白馥影笑着開口道:“這位姑娘賀喜的方式到時別緻的很,瞧我這滿堂賓客被嚇的,不明情況的怕還以爲姑娘是來鬧禮堂的呢,哈哈……”
衆人聽老莊主如此說,也都跟着笑起來。老莊主的一番話全然把剛纔的緊張氣氛巧妙的化解了。
白馥影卻不以爲然,笑嫣如花道:“卓老莊主,晚輩並非鬧禮堂,只不過是來揪出一個風流薄情之人罷了。”
江湖百曉生撰寫的《江湖美人志》前兩位分別是:天下第一莊卓刀山莊的卓嫣然位列第二,方圓百里禁止男子出入的百花島前島主那位香消玉損近二十年,讓一代大俠於一聲爲之情傷的曼陀羅島主位居第一。至今無人超越。
天下第一美人曼陀羅我是無緣得見,天下第二美人卓嫣然蓋着紅蓋頭也沒瞧見,天下第三美人季秋月倒是天天在我眼前晃悠着。但此刻我只覺得如一朵鮮豔綻放的薔薇花般美麗不可方物的白馥影是最驚豔傾城的女子。
老莊主蔚然一笑:“這麼說來姑娘口中的風流薄情之人便在這禮堂之內了?”
白馥影將廳內的衆人輕輕掃了過去,最後將視線落在器宇軒昂一身紅衣的方繼航身上,緩緩說到:“這薄情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老莊主的乘龍快婿方繼航。”
此話一出立刻炸開了鍋,衆人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我倒不認爲這白馥影弄這麼大的陣仗是來幫我出氣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方繼航也拋棄了她。
她能爲了自己的愛情全力爭取,毫無顧忌,就算敗也要敗得轟烈。而我只能躲在身後自怨自艾,甚至親口去質問都做不到。是自己軟弱還是愛他愛得不夠深?
方繼航只是冷眼的看着白馥影,一句話都不說。我很想看看卓嫣然的現在是個什麼表情,奈何蓋着蓋頭,但看到她潔白的手握成拳頭,有些微微顫慄的時候,我在心裡還是冷笑了幾聲。
或許我的心底住着一個惡魔,它正像得到充分的營養茁壯的生長着。
白馥影看着方繼航說道:“他與我有着婚約,卻轉頭與卓小姐成親。當然卓小姐是天下第二美人,說她是第一美人恐怕也不會有人反對。有了這麼美的一朵鮮花,我這個籍籍無名的小野花,當然是有多遠就拋多遠了。”
我明顯的感受到方繼航在江湖中樹立的正人君子形象在衆人鄙夷的眼神中怦然倒塌,可我心裡卻沒有半點的歡喜。
方繼行微笑着看着白馥影,笑得那麼溫潤如玉,笑得那麼雲談風情,像他對面這個女子口中的薄情郎不是他一樣。
白馥影接着說:“其實我並不是最有資格說這話的人。因爲在我之前,還有一位雲南大理鏢局的女子與方繼航有着婚約。說到底,我也好,卓嫣然小姐也罷,都不過那位女子來得悽慘。但始作俑者卻都是今天這個道貌岸然的新郎!”
我的心猛地沉到海底,原以爲這場鬧劇我只不過是個縮着腦袋的看客,但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驚豔的方式參與其中,參與到披露打壓方繼航的鬧劇中。
東師兄輕輕的叫了我一聲“冬雪……”我這才注意到,爹和北師兄已經不在我身邊了。我對着他微微一笑當做與我無關,問道:“爹他們呢?”
東師兄說道:“師傅和北師弟已經找到卓浩然,他們到後廳去商量對策了。”
我看了一眼方繼航,他又轉回那副冷漠的表情,可依舊坦然的接受衆人拋去的各異眼光。這樣的方繼航我只覺得好陌生,可竟生出心疼的感覺來。
東師兄拍拍我輕聲道:“我們過去找師傅吧。”
不想生出任何的情感來,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離開。我點點頭,悄悄跟他東師兄向後廳走去。如果衆人知道這個無比悽慘的女子剛剛就在他們之中不知會做何感想,可我從來不習慣將自己暴露在人前。
突然一道紫色身影快速閃到白馥影身側,扇了她一巴掌。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衆人都愣住了。我和東師兄也停住腳步,想看看這突然出現的紫衣女子是何許人也。
白馥影一怔,只是含淚瞪着這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面上掛着紫絲巾,看不清是什麼面容。她轉身對卓老莊主抱歉的說道:“薔薇教女不善,讓卓老莊主及衆位豪俠笑話了。薔薇在這裡向各位道歉,希望不要跟小女計較。”
“她是百花島島主薔薇 !”人羣中突然有人高呼道。
衆人立刻又交頭接耳起來,似乎想起百花島方圓百里禁止男子出入的規矩,都不自覺往後退了去,儘量與紫薇島主拉開距離。
卓老莊主拱手道:“薔薇島主嚴重了,老夫眼拙竟沒認出這位姑娘是百花島的少島主。說實話,少島主的一番言辭的確是嚇壞我的賓客,但老夫知道這其中定有隱情。”
薔薇島主說道:“的確,說到底這是家醜但也要怪我。當初因爲小女跟我有點矛盾,一氣之下出了百花島,因爲學藝不精,在外遭人陷害,是方繼航方公子施以援手救下小女並將她安全送回百花島。我爲了表示感謝便邀請方公子在島上小住。沒想到小女竟對方公子芳心暗許,央求我去問問方公子的意思,我當時也覺得這一段良緣,並應了小女。但方公子委婉的拒絕了小女,我見他心意已決便沒做強求。第二天方公子就離開了百花島。我因怕小女傷心,便告訴她方公子是回家告訴他爹孃一聲回頭就會來百花島迎娶她。我想着畢竟只是短暫的相識,只要小女不再見到方公子不會存那份念想。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忘了方公子。可是沒想到天意弄人,竟造成這樣的軒然大波。”
衆人聽到薔薇島主的一番緣由,不禁唏噓不已。本以爲是一段風流浪子薄情郎的故事,卻峰迴路轉成了謙謙君子大丈夫的博大情懷。不僅對子虛烏有的指責微笑面對,更能心平氣和的接受衆人失望的眼光不做任何的解釋,只是怕損害百花島少島主的顏面。這樣的男子不能不讓人敬佩!
白馥影一動不動的盯着方繼航,眼神裡充滿了悲傷,憤怒,不幹,最後混着眼淚一併將這些感情沖刷掉。而方繼航竟躲開了白馥影的目光,展露他招牌式的微笑面對衆人對他無盡的讚賞之詞。
事情不會是想薔薇島主說的那樣,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方繼航又回到令人尊敬稱讚的翩翩公子,卓嫣然依舊會成爲他的妻子,白馥影只是他們成親路上的一道練歷,而我自始自終只是個看客。
我和東師兄繼續向後廳走去。
我到裡屋將金縷玉衣脫下來,交給了爹。卓浩然對我禮貌的笑笑,我一頷首點頭,跟爹說了一聲想出去透透氣,便一個人出來了。我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他們怎麼商量怎麼做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金縷玉衣會分毫不差的交到卓老莊主的手上就對了。
卓刀山莊真的很大很大很有錢很有錢!這是我一個時辰在一個花園還沒走出去的最深刻的感想。再走了一刻鐘發現還是這片花園的時候,我泄了氣。在柳樹下的一個石墩上坐了下來。要嘛就是卓刀山莊真的很有錢,建個花園都要建一個青山鎮大小的花園;再要嘛就是我迷路了。但我寧願相信是第一個原因。
我折了一根柳條拍打着邊兒上的青翠欲滴的小草,我很訝異與自己現在的感受,什麼都沒想,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背叛,腦子淨得像一張潔白的紙,只是發呆。
突然一個人蹦入腦海,於叔!怎麼沒見到於叔呢,還有南師兄,西師兄,他們竟然都沒有跟爹和北師兄一塊來卓刀山莊!
我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在花園裡狂奔着,可是越着急越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直到日落西山我竟然在這片園子裡看不到一個僕人!於是在這萬花爭豔的園子裡手足無措。
沒事的,一定是我多想了,於叔他們一定沒事的!我站在花叢裡自我安慰着。突然陣陣痛苦的**聲從花叢中傳來,出於好奇我循着聲音慢慢走了過去。
只見一個人在花叢裡痛苦的扭來扭去,看不清樣子不過看身形應該是一個男子。我立刻上前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他聽到聲音立刻慌亂起來,扭着身子向更前方的花叢爬過去。人就是一個奇怪的動物,別人不想理你,你卻好奇別人爲什麼不理你,還會進一步的去接近別人。
我也向前移了兩步,繼續追問道:“你是不是中毒了?我這裡有碧青丸,雖說不是很名貴的藥,但是大抵還是可以抑住你的毒性,不讓你那麼痛苦。”
他像聽不到我聲音一樣,繼續艱難的往前爬着。這人怎麼這樣啊,我好心的給他解藥他卻不領情!我終於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拽住他。
我頓時愣在那兒,這人臉上竟有着五顏六色的鱗片!估計是看到我的反應,他立刻擡手將自己的臉的擋起來。我又愣了一下,這人手上也有鱗片!
腦子裡立刻閃現一以前看過的一本《怪物志》,那也是方繼航讓你送給我打發時間。只不過已經物是人非了。裡面有記載過一種名叫“魚人”的怪物,形體與常人無異,只是皮膚表面佈滿魚鱗,身體柔軟無力,善泅水,不會攻擊人,多在寒冷的水域活動。
莫非此人就是“魚人”?等等,那人看起來好熟悉,我立刻又上前拽住他,轉過他的臉,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驚聲大叫道:“月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