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剛剛聽你說起,你和這位姓葉的姑娘是故交,臣妾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啊?”
正元皇后倒也不怕讓宮人們見了笑話,直接當着衆人的面衝着正元帝撒嬌詢問,想必也是對這個男人用盡了深情。
葉無雙只是埋下頭,心中涌限出一股酸澀。這個曾經讓她心心念唸的男子,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妻室,和他想要的天下,她已然不知如何再面對他。“故交”,如此深意厚意的二字,卻讓她覺得格外遙遠。
正元帝漠然的凜向葉無雙,她看似那般孱弱與卑微,可只有他知道,她的內心,從未向自己屈服過。
“那時朕未稱帝,在無憂城時,他是朕爲敏兒尋得的良師益友。所以,不提也罷。”
他風清雲淡的說着,卻始終沒有提及她們之間那層從未捅破的迷離關係。一句不提也罷,便也在無形之中把她推向千里之外。
不過,葉無雙並沒有什麼好埋怨責怪的。時至今日,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她也不好奢求他一代君王,當着妻子的面前,說一些傷心之言。
“這麼說,她就是那個一直照顧敏兒飲食起居的丫頭?”
“嗯。”
“原來如此,想必早已深得敏兒之心,纔會讓你如此大動干戈的救下她吧。”
皇后嘴上雖說着正元帝是爲了敏兒才如此,可心裡的那抹不甘與委屈,卻也昭然若揭。
“皇后,朕這麼做,並非也全是爲了敏兒?”
敏感的皇后,當下嬌顏一變,不能接受道:“難不成,是爲了她?”
“當然不是。”
他瞥了纖弱的她一眼,便果斷拒絕。
正元皇后的臉色才稍好看一些,又道:“那是爲何。”
他磅礴大氣的跨前一步,將手一負,露出睥睨天下之色道:“朕是要讓這些愚昧的臣民知道,一個國家若要變強,若要富足,並非是用無數少女的性命來犧牲。皇后,你可知每次新帝即位,有多少無辜女子會因此喪命?有多少百姓會家破人亡。這些人,同樣是朕的子民,他們又沒犯錯,朕卻讓他們爲了一個愚蠢的儀式,而失去生命,朕爲此深感痛惜。”
“那皇上的意思,你當天救下這葉姑娘,就是在跟羣臣對抗,就是想讓迂腐的北國之中清醒嗎?”
“不錯。”
聽着這擲地有聲的回答,困擾着正元皇后心中多日的顧忌,也總算消散得無影無蹤。
但見她嬌羞的埋下頭來,神色慚愧道:“是臣妾不好,錯怪了皇上的意思,那日不但沒有與皇上並肩扶持,反而還……”
“皇后,朕不怪你。只要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
正元帝說罷,伸出溫柔的大手,輕輕撫了撫皇后的額頭。眼下這情意綿綿之景,倒讓宮人們無不爲帝后的恩愛而感到歡喜。
葉無雙只是將頭埋得更沉了幾分,她無法正視眼前的一幕,卻也無法反抗什麼。她只有,默默的,承受。
“皇上,既然這姑娘以前深受敏兒喜歡,那應該也會討本宮歡喜。不如你將她贈於本宮,本宮定然不會虧待這從無憂城裡出來的人兒。”
正元皇后嬌嗲之語,總算讓葉無雙波瀾不驚的身軀,有一剎那的顫動。
她愕然擡頭看着懾驚天的決定,並非她害怕留在正元皇后的身邊,只是,她早已厭倦了宮中生活。此次走出祁國皇宮,她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連命都差點丟掉幾回。她不想九死一生的結果,還是這般不盡人意。
然,讓她失望的是,正元帝沒有一絲猶豫,便沉聲迴應:“好,待她傷愈之後,朕,就將她賜於皇后。
”
“真的嗎?皇上。”
“朕,何時沒有依過你?何況,你只是討一個侍候的人罷了。”
“那臣妾就謝過皇了。”正元皇后水眸含情,滿是歡喜,繼而又道:“時辰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擾你與葉姑娘敘舊的機會,就先退下了。”
“嗯。”
他冷毅的回眸,目光卻有些迫不及待的轉向葉無雙這邊。可是在看到對方那變得死寂而幽冷的眸子,他的心間,剎那一顫。
讓她留下來,她就這麼不情願嗎?
還是說,她一心想着的只有祁國的皇宮,壓根不把北國放在眼裡?
呵呵,若真是如此,那麼,他還非要將她留下不可。
“皇上……”
突然走了一半的正元皇后,突然又俏皮的轉過身來,看着懾驚天,眼中閃過一抹羞意道:“臣妾今夜已在凰閣設宴,皇上是不會辜負妾身的一片心意吧?”
正元帝在沉思了三秒過後,驀地咧脣一笑,笑容清冽讓人覺得很不真實。
“皇后設宴,朕豈能不來?”
“那好,臣妾會等你……”
留下這句充滿期盼的話語,正元皇后算是徹底離開了。
殿內,傾刻間安靜無比。
正元帝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融,眉宇間,似有寒氣籠罩。相比較剛剛的柔和溫情,此時的他,倒真實太多了。
宮人們皆不明白,爲何正元帝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這麼大的反差。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君心難測吧。身爲帝王的他們,旁人是永遠不明白,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情感。
“你們都退下吧。”
他長袖一揮,眼如寒潭,幽幽的往四周一凜,旁人哪敢多留,無一不匆匆離開。
轉眼,空曠的大殿內,就只剩下他與她二人。
“說吧,如今你的目的是什麼?”
故人相見,沒有寒暄,也沒有久違後的深情厚意。他只是冷然的吐出這句話來,黑眸滿是質問的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挪開眸子,扯了扯單薄的衣袖,總覺得寒意侵襲,讓她很不舒服。
“曾經,朕那樣苦求你離開祁國,可是你只爲了一個小小的昭儀位置,就將朕的話,置之死地。而如今,朕已成了北國君王,你卻無故的出現在朕的眼前。你說,這一切都會是巧合嗎?”
這充滿深意的詢問,讓葉無雙死寂的眸子剎那有些靈動。她清幽的看着這個男人,驀地桀驁的吐出幾個字道:“只是巧合。”
“你……”
他以爲她會解釋,或是,求他開恩,再不濟,也要讓自己原諒她當初的無知行徑。可她最終卻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四個字來,似乎連交待前因後果的過程也要省去。
“你有今天,我很高興,那不也正是我當初對你的拒絕,你纔會走到這一步嗎?你別怪我對你置之死地,但後退了,何償不是一條很好的生路?”
“那你的意思,朕該對你當年的無情果斷而心存感激?亦或是,現在給你賜上個封號?昭儀如何?”
這滿是含沙射影的話,讓她心酸的同時,她也算看清楚了這個男人的心思。
他救自己,一來是爲了讓北國子民,二來,怕是他的大男子主義心理作祟,無非就是想讓自己看到他成就非凡登帝爲王的一刻,要爲她當初的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而悔不當初罷了。這樣,就是他的樂趣嗎?
“皇上若真是要將我封爲昭儀的話,那民女不知該說皇上是幼稚,還是不知輕重。”
“葉無雙!”
“難道
不是嗎?”
四眸相對,似有電光雷鳴閃過。
曾經彼此愛過的二人,如今卻好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如果你的野心真的是一統天下,那就不該跟我這樣一個女人較勁。我算什麼?連當你腳下的泥都不配,皇上又何須呢?”
她自我踐踏的說着,也算是滿足了他一心想報復自己的心。不錯,他不就是想看到自己變成今天這模樣麼,一文不值,又或是說,比螻蟻過得還慘。
但奇怪的是,在懾驚天的臉上,卻從未找到一絲報復後的快意。他的神情,比前先還要難看了,陰陰沉沉的,就像暴風雨來前的寧靜。
她挪開眸,不想去看他,這樣的懾驚天,已與昔日想着的人兒,相差太遠了。
“葉無雙,朕真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用這種不屑一顧的方式來對待朕,你覺得朕,還會被吸引嗎?”
原來,他把自己當成了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女人,他以爲自己今天的出現,只是一場精心設計。可是他完全忘了,以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別說去討他這樣一個君王的歡心,怕是尋常普通人也會嫌棄吧。
“你笑什麼?”
他語氣一寒,壓抑着滿腔怒火,真明白,爲何這個女人從出現之後,她一舉一動,能會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曾經,饒是再重要的事情,他也不會這樣。
“我只是在笑,民女如今的這副殘破模樣,皇上你會喜歡嗎?你會心動嗎?”
她一字一句的問着,迷離而蒙上一層水霧的眼睛,就像天上的雲一樣,讓人看不清楚,讓人看不透徹。
而懾驚天卻微微一怔,這張臉,的確與五年前大不相同了,他能清楚感覺到她的氣色衰老,還有眸中的光彩流失。可不知爲何,每次看到她,他冰冷的心,還是會狂而有力的跳動。哪怕恨她入骨,可再次見到她時,他的心底,還是會感到許些溫馨。那裡只有她的氣息,那是唯有她才能開啓的地方。
“會!”他咬着牙冷冷的吐出這個字來,在她驚詫的同時,他卻又鬼魅一笑,語氣森寒道:“饒是以往,無論你變成如何模樣,朕依然可以爲你心動。可如今,朕,不會了。一個被別的男人唾棄過的女人,你覺得朕會珍視你嗎?”
“……”
傷人之語,就像利刃一樣捅入她的心窩,一時間,她輕啓薄脣,卻不知該說什麼。
“說不出話來了嗎?告訴朕,當祁帝看到你真正面目時,是不是因你的容顏而驚起無數噩夢?”
“他不曾見過。”
她淡然的迴應,將他的嘲諷之語,視若無睹。
他矢口否認:“不可能,若非看到了你此刻模樣,那便是將你厭棄,所以逐你出宮。”
“既然在皇上看來,民女全身皆是污點,那麼就請皇上讓民女離開,民女可向皇上保證,此生絕不再踏北國一步,若有違背,來生來世皆無善終。”
“你……竟然敢發這麼毒的誓,你……”
“誓言再毒,也是無妨,因爲只要說到做到,便不會遭此報應。”
“那這麼說,你真不想留在北國?”
“不願礙了皇上的眼,妾身只能如此。”
“好一句不願礙了朕的眼,葉無雙多年不見,你這倔強的性子,倒是一塵不變。”
懾驚天能感覺自己說這句話時的心涼,稱帝之後,他無數次幻想着與她相見時的場面。場景裡,他一直認爲自己高處上風,無人可侵。可現實卻讓他明白,她永遠不可能在這個女人面前身處上風。
從他們初次相見的第一面時,他或許就輸在了她的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