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輓歌沒瞧出徐奶孃心中的那些彎彎繞繞,只覺得她這自我反省的一幕被人撞見了甚是羞惱,連忙轉移話題道:“奶孃,有吃的沒,我餓了!”
可不是麼,擔驚受怕了好些日子,又被那南若悠灌了一肚子的酸水,她這幾日就沒曾好好吃過一頓,如今心結一解開,胃口自然也就好了起來。
徐奶孃忙正了正臉色,笑眯眯的道:“花葯師早叫老奴準備好了,說是小姐這會兒該是餓了。”
聽到這話,夜輓歌只覺心中一暖,如此細心呵護備至,叫她如何不窩心?
換好衣服,夜輓歌已是坐在桌前,享受着徐奶孃那堪稱一絕的廚藝。
徐奶孃瞧着她那稱得上粗狂的吃相,卻是笑開了眼,“小姐,慢些吃,怎的老是一副沒吃飽的模樣?”
“我得長點肉了,把之前欠着的都補回來。”她夾起一整條紅燒鯽魚,很是凌厲的啃着魚身,利落的吐着魚刺,跟只貓兒似的。
一想到南若悠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她心中忒不是滋味兒,不過好在她處於發育期間,還有挽救的可能性!
徐奶孃搖了搖頭,她家小姐這吃相,她也說過好幾回了,以前分明是個細嚼慢嚥的主兒,如今卻是越發狼吞虎嚥了起來,雖然時不時的也會聽了她幾句而有所收斂,但到底是沒放在心上,她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對了,方纔太子殿下來過了,聽說花葯師在裡頭就沒進來,便讓老奴轉交了一封信。”
看着徐奶孃遞過來的信,夜輓歌差點給魚刺卡到,她愣了一愣,隨即眸色微微一暗,放下筷子,將信拿在手裡。
信摺疊整齊,信紙乃是上好的金錫紙所制,泛着柔和的金色光澤,一如那位清雲太子本人,低調奢華,溫文儒雅。
她忙打開信一看。
都說見字如見人,清雲太子亦是如此。
信中,字跡如行雲流水,端秀清新,細緻工整,一筆一劃未有半分的逾越,看着便叫人心境也跟着平和起來。
只是,那信的內容,卻讓夜輓歌有些難以平靜。
龍清雲說,他要離開聖靈學院一段時間外出雲遊,一是爲了歷練修行,二則是爲了豁達心性。
他這番前來,定是爲了親自與她道一聲別,但因着龍吟九在屋中,所以沒能與她相見。
雖然那信上的語氣顯得很是淡然,但夜輓歌卻覺得心情有些沉重。
龍清雲不會無緣無故的要走,亦不會走得如此突然,定是昨夜某人對其施壓,所以纔會有今日的這般舉動。
想到昨夜叔侄倆的對話,夜輓歌不禁搖了搖頭。
是她太過遲鈍,到了最後才意識到這位清雲太子對自己的感情,只是爲時已晚,如今的她想要再彌補什麼卻也是不可能的了。
見着自家小姐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徐奶孃亦是皺了皺眉。
以她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那位清雲太子對自家小姐是極上心的,無奈她家小姐平時聰明伶俐,到了這種時候卻犯起了糊塗。
那些學院內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她自然也是有所聽聞的,知道自家小姐與那位清雲太子的關係不一般。
聯想到今日清雲太子來時,那落寞寂寥的模樣,徐奶孃大致猜出,這倆人之前恐怕有內情。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開口道:“小姐,容老奴說一句不好聽的,清雲太子雖好,但畢竟是皇家中人,身份尊貴,地位非凡。一攤上皇家,便要扯到身份尊卑來,以小姐在府中的尷尬地位,只怕是與清雲太子有緣無分了。”
夜輓歌一愣,衝她眨了眨眼,徐奶孃這話的意思,莫不是以爲她也喜歡龍清雲,所以奉勸她回頭是岸?
有這麼容易讓人誤會嗎?是她沒有端好自己的本分,還是清雲太子逾越了?
清雲太子向來拘於禮數,倒也沒對她做過任何出軌的事情,細細一想,恐怕是她這大大咧咧的性子,顯得與這世界的規矩禮數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生於男女平等的世界中,對於男女之間的關係劃得並不是很明顯,畢竟組織中大多數都是男性,她雖沒有交得上心的男性朋友,但耳濡目染之下,便也覺得男女之間並非只能談感情,而不能談友誼。
她心中把龍清雲當朋友看,但落在別人眼裡恐怕就不是這樣想的了。
難怪不僅學院中的人有所誤解,龍吟九亦是吃着那莫名的飛醋,恐怕龍清雲也會有所誤解吧……
想到這些,夜輓歌真是頭都大了,看來她以後得斟酌行事,再不能鬧出這樣的笑話來,不爲別的,只爲不讓那位小心眼的王爺再生出什麼誤會來。
她與龍清雲之間,讓龍吟九心中不快;而龍吟九與南若悠的那師兄妹情義,亦是讓她心有不安。
她如今,倒也能體會到某人的心情了。
只是,龍清雲的事又該怎麼辦纔好呢,就這麼放着不管吧,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可若是管得太多了,只怕又要生出什麼事情來。
徐奶孃說出那番話後,一直打量着夜輓歌的神色,見她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樣,忙趁機說道:“太子殿下有心於小姐,這個老奴不難看出,但若真要選擇,老奴覺得還是花葯師更合適些,這事成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咳……”夜輓歌忍不住重重咳嗽了起來,笑意深深的瞧着自家奶孃,眯着眼眸打趣道:“你這般幫着某人說話,可是那人給了你什麼好處?”
“小姐怎的這般想,老奴只爲了小姐,哪能爲了其他什麼……”徐奶孃急忙分辨着,“清雲太子便是日後的青龍國天子,這皇帝哪有不是三宮六院的?以小姐的身份,就算清雲太子將小姐強要了去,自是與後位無緣。在那隻認尊卑,孤苦無依的宮廷之中,又怎能過得如意?反倒是花葯師的身份尋常一些,雖也是世間珍貴的靈藥師,但到底不似皇家那般,要爭這麼個面子。況且……老奴瞧着那花葯師,是真心的待小姐好。”
一番話下來,徐奶孃那是實誠實的心,全都是在爲夜輓歌考慮着。
夜輓歌噗嗤一笑,笑容甚是開懷。
徐奶孃不解,“老奴說的不對麼?小姐,你可得好好想想清楚。”
“奶孃,你說的我當然明白。”夜輓歌擺了擺手,卻是有些哭笑不得。
徐奶孃只道龍吟九是花陌言,壓根就不知道人家其實是清雲太子的親叔叔——青龍國的九王爺。不知徐奶孃若是哪日知曉了,又會作何感想?
不過,就連徐奶孃都奉勸她要與龍清雲撇清關係麼?
夜輓歌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隨即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了一封回信,交給徐奶孃,“奶孃,這信你便幫我交給清雲太子吧。”
徐奶孃接着那封信,有些不解,小姐到底是怎麼個意思,難道她的暗示說得還不夠明顯嗎……
卻也只能無奈的接過信,忙不迭的送了過去。
……
那廂的龍清雲,正坐在客廳一臉平靜的喝茶。
“當真決定要走了?”對面那人,眉頭微蹙的瞧着他。
龍清雲搖頭一笑,“雲兒若是走了,皇叔可否信守承諾?”
龍吟九微眯着紫眸,神色淡淡,“那是自然,本王又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龍清雲沉默着,那處變不驚的笑容漸漸化爲一抹自嘲。
其實,都是他自己惹出來的禍,若非一時的鬼迷心竅,做出那讓人不恥的事來,他又何必灰溜溜的逃走?
那日,夜輓歌將祥龍浮雲玉墜交給他時,他的確是想着要將這玉墜交還給龍吟九的。
可是,左思右想之下,他卻讓隨影拿着這祥龍浮雲玉墜寸步不離的跟在夜輓歌身旁,一來是爲了暗地裡護好夜輓歌的周全,二來則是不想讓龍吟九發現夜輓歌已經捨棄了這枚祥龍浮雲玉墜。
以龍吟九那強勢的性子,若是知曉這一點,只怕會親自去找夜輓歌問個清楚。
可他打從心底裡,不希望這兩人見面,也不希望他們有所瓜葛。
是以,在南若悠出現在夜輓歌的屋中時,他甚至有意無意的道出了那對師兄妹之間的婚約。
可事與願違,誰能料到夜輓歌當夜就去了龍吟九的院子,盜取那古鏡呢?
被逮個正着,他已是無話可說,自己做的錯事只能由自己來承擔,但他卻不想這些事情敗露,而使夜輓歌對他心生間隙。
既然皇叔肯答應他,他也就安心了。
或許走了,能在她心裡留下一個完美的形象,亦是好的。
“殿下。”
隨影的到來,打斷了龍清雲的思緒。
落於龍清雲身後的黑影有些詫異的瞧着屋子裡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那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說便是,皇叔在場亦是無妨。”龍清雲淡淡吩咐道。
他話音一落,龍吟九便是笑意吟吟的朝隨影望去。
隨影眼角立時抽了抽,太子殿下,這可是您逼我的!遂遞出一封信件,沉聲道:“這是夜姑娘送來的回信。”
龍清雲微微一怔,而那坐於側旁的龍吟九亦是稍稍坐直了身子,邪魅俊逸的面色中隱隱浮起一絲不悅。
龍清雲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而後定了定神,展開信紙。
瞳孔微微一縮,下一秒,他已是將信再度摺疊起來。
“信上說什麼了?”龍吟九斜靠在座椅上,面色已是恢復平靜,狀似那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但周身卻是散發着某種危險的氣息。
龍清雲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稍稍斜眼瞧了瞧自個兒皇叔,很是神秘的一笑:“這是小夜親自寫給雲兒的信,沒有經過她的允許,怎能隨意告之他人?”
龍吟九眯起眼眸,輕笑出聲:“小夜?你倒是挑了個好稱呼!”
“雖稱不上親暱,倒也襯得起我與她之間的關係。”龍清雲溫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