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好！”
素雨的神情中充滿了凝重，甚至於連看到素雲對唐卿一系列的舉動而生出的古怪情緒，都被他壓了下去，無暇顧及。
厲飛雲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們的地界上。
唐卿垂着眼簾點了點頭，然後推門走進了屋子裡。
她走到了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牀上的厲飛雲，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狼狽瀕死的樣子。
面色蒼白，眉頭緊皺，滿身滿身的血液染紅了他往日裡總是保持乾爽潔淨的身體，凌亂的頭髮凝結着血塊，有幾縷糾纏在了臉上，呼吸清淺的似乎已經死了。
不得不承認，看到這這樣狼狽的厲飛雲，唐卿心中是痛快的，痛快得讓她想要哭一場，將上一世受到的委屈，踐踏，悉數都隨着無數的嚎啕而發泄出去。
可是她的心情又是沉痛的，沒有喜歡，哪裡又來的仇恨？
她曾經有多麼的喜歡這個男人，後來就有多麼怨恨的這個男人，當她得知真相，知道自己曾經被這個男人算計，被無數骯髒的人凌辱了之後，她的心中便是剩下了仇恨。
她不賤，不會被人捧個甜棗，就忘了曾經的徹骨侮辱。
即便這一世的厲飛雲沒有那樣害過她，她也清楚的知道，若非她反抗，若非她覺悟，不過是一樣的下場罷了。
可是厲飛雲如今快死了，爲了救她唐卿。
他身上的傷很重，但是卻不足以致命，但是那捅在他腰腹上的刀子，卻是沾染了毒藥的，而這一刀，是他替唐卿擋的！
唐卿靜靜地低頭看着昏迷不醒的厲飛雲，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帶着說不出的痛快和泄恨。
她擡手，啪！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厲飛雲帶着血的臉上，生生將他的腦袋打得偏了過去，露出了脆弱的脖頸經脈。
手掌火辣辣的痛了起來，甚至五根手指的關節都隱隱作痛，唐卿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抽了這一巴掌，若非她力氣小，說不定能夠把厲飛雲的牙齒都抽飛出來。
她冷冷地盯住了仍舊陷入昏迷中的厲飛雲，身上所有暴戾的情緒，在看到他緩緩腫起來的俊臉的時候，都慢騰騰地平息了下來。
厲飛雲，這是你欠我的！
她再一次擡手，啪！又是一巴掌，仍舊是剛剛被打的那張臉，仍舊是拼了命甩出去的巴掌，她的手更疼了，厲飛雲的嘴角開始冒血，但是唐卿心中憋着的一口氣，卻瞬間隨着這些疼痛散去了。
厲飛雲，這是你欠小肅的！
她輕輕地從鼻子裡哼出一個笑音，襯着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娃娃臉，說不出詭異。
素雨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麼，卻被素雲一伸手攔住，輕輕地搖了搖頭。
素雨看着唐卿明顯不太對的情緒，又轉頭看向了正認真盯着唐卿的素雲，抿了抿脣，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
唐卿垂着眼，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中的悲涼和痛苦，讓素雲素雨都忍不住覺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心臟一樣。
“把剩下的百轉丹拿來。”
可是唐卿那鋪天蓋地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清亮而乾淨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冷靜，不過卻帶着一股子讓人心情愉悅的放鬆，一下子就將兩個人同時從憋悶的情緒中解救了出來。
可是說到百轉丹，兩個人卻同時表達了強烈的反對。
“不行！”素雲板着臉，手握上了劍柄，像是下一刻就會將牀上的厲飛雲殺了。
“不可以！只有一顆了，先生交代了一定要讓主子吃完！”素雨也猛然沉了臉：“我們已經去請大夫了，他還可以撐下去！”
明明剛剛還抽得那麼狠，爲什麼現在卻要救這個人？
不行！
王爺給的百轉丹一共六顆，那已經是王爺能夠拿到的所有存貨了，更何況還有先生的吩咐，他們絕對不會同意讓主子這麼亂來的！
誰的身體都沒有唐卿的重要，哪怕她現在不知道她的狀況，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怪罪他們，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去拿。”唐卿沒有轉頭看他們，而是轉身在牀邊坐了下來，從一直帶着的小包裡取出了鍼灸用的東西，然後扒開了厲飛雲的衣服，一針一針，認認真真地紮了上去。
她的目光平靜而冷漠，看着厲飛雲的眼神裡再沒有了任何的情緒，無論是愛和恨，更甚至是審視，都沒有了，她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平日裡用來練手的機關銅人沒什麼區別。
結束了。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至少厲飛雲最後殺死她的恩怨，徹底了結了！
一命抵一命，至少，如今她對他的性命沒有任何興趣了。
她仍舊不會放過厲家和駙馬府，但是她對厲飛雲的所有情緒，卻徹底消散了。
讓這個男人活着也挺好的，他那麼喜歡唐淺語，甚至敢在唐淺語還是皇后的時候，就敢讓唐淺語懷他的孩子，便留着他的命去給唐淺語播種好了。
行完了針，唐卿才轉頭看向了素雲和素雨，因爲了結了一場恩怨，她的心情還算不錯，就像是籠罩在頭頂的一層烏雲被風吹散，很有一種天朗氣清的感覺。
只不過，無論是素雲還是素雨，他們都是感受不到唐卿的天朗氣清的。
“爲什麼啊？那可是王爺給主子的！”素雨忍不住開口，他沒敢說先生私下裡交代的話，因爲完全不想看到這個人擔憂的表情。
“只剩一顆了，先生交代了一定要你吃完。”素雲沉聲說道，目光中帶着偏執，而且握着劍柄的手攥得更緊了。
先生就是唐卿的師父北玉寒，這幾乎是所有人下意識的順服——只要是事關身體健康上的事情，北玉寒說的話，就一定要貫徹執行！
眼見素雲這個木頭都知曉拿出自家師父來壓自己，唐卿露出了一絲清淺的笑容。
“他被紅蓮教追殺，他跑到了我們身邊，手中必有緊急軍情，你們是肅王府的人……所有人都看到我們把他帶走了……明白嗎？我們不能給任何人攻殲肅王府的藉口。”
唐卿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們，聲音中的沉重，兩個人猛然挺直了背脊。
“皇上不會懷疑王爺的！”素雨幾乎是下意識地說道。
素雲抿了抿脣，沒說話。
唐卿目光深邃地看着兩個人：“可是很多時候，連皇上也會身不由己，我不想這個身不由己，會傷害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沒有什麼感情，是經得起消耗的。”
素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真正理解了唐卿的意思——她是在懷疑皇帝對王爺的兄弟情嗎？怎麼可能呢？皇上是王爺的親哥哥，同父同母的親哥哥！還是，在懷疑什麼能夠影響到皇帝的人？
“去拿。”唐卿深深地看着他們，在他們勃然變色中，緩緩地道：“我知道我中了毒，但是放心，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