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聽了菊花的話很是動心,汪氏也贊同,兩人都覺得讓青木識字是個大事。
菊花不等青木反對,就對他說道:“哥哥也不用急着說不去,等明年看收成吧。要是咱家收成好,你就去念。不是還有人好幾十歲了還在考秀才和舉人麼,你這麼點大去念書有啥?你多學些東西,咱家以後不是能過的更好?”
青木怪異地看着妹妹,啥時候她懂這麼多了?
楊氏卻當場拍板,決定明年一定要送兒子去念書。閨女都有這麼長遠的眼光,那自己這個做孃的還能比閨女沒見識?菊花說的對,多學些本事纔是正經,要不然天天在家幹活還不是受窮?自己和他爹不是幹了半輩子麼,家裡還是這個樣。
汪氏看着菊花讚歎道:“要我說,咱家還是菊花最聰明!”可憐的娃,要不是這臉……
菊花抿嘴一笑,知道大家關心她,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青木見娘真的要自己去念書,遲疑地問道:“我去念書,家裡咋能忙得過來哩?”
楊氏不悅地說道:“不是還有我和你爹麼?我們這把老骨頭還沒散架哩!又不是讓你去玩,你妹妹都想讓你去,比你有見識多了。”
菊花對青木說道:“哥哥,我也想念書哩!”
青木張口結舌地看着菊花,不知如何回答。
菊花輕聲說道:“你也覺得我上學不像,是吧?要是你去念書,回來教我認字不好麼?你一個人去上學,學的可是我們兩個人的。”說完兩眼不眨地看着青木。
青木立即重重地點頭道:“好,哥哥去念書,多學些東西回來教妹妹。”
菊花這下願望達成,心裡舒暢極了,看着青木笑眯眯的。她想,供你上學還是能供得起的,這豬和雞我肯定能養好。
楊氏和汪氏也是高興的不行,好像只要青木一上學,就能學個滿腹經綸似的。
剝完了橡子,剩下的事交給兩兄妹,外婆和楊氏又轉到廚房去了。青木則按照菊花的要求再將果仁給拍碎,然後用水泡在一隻木桶裡;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次水,換了四五次,泡了兩天才拿去餵豬,豬自然是肯吃的。
廚房裡,楊氏一邊在汪氏的幫助下做飯,一邊抹着眼淚對她娘說道:“娘,你看咱菊花可咋辦啊?我每次瞧着這閨女這麼可人疼,我這心裡就不落忍。”
汪氏嘆口氣道:“所以你纔要努力地幹啊!送青木去念書也是對的。只要你們過得好了,菊花就是真的嫁不出去,也不怕。”
楊氏點頭,又問汪氏:“娘,那劉富貴家的閨女人品咋樣?別的都不怕,就怕她嫌棄咱菊花。”
汪氏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哩,你操啥心?要我說,甭管娶誰家的閨女,娶回來了你們也要分開單過,她就是嫌棄小姑子也嫌棄不着——又不在一個鍋裡吃飯。菊花又不比那劉富貴的閨女差,到時候你們夫妻帶着閨女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誰的臉色也不用瞧!”
楊氏連連點頭,覺得這話實在說到心坎上了,靠誰也不如靠自己。就是青木對菊花好,但將來娶了媳婦也不能讓他兩頭爲難不是。
娘倆又說了一回請媒婆去劉富貴家的事,仔細斟酌一番,挑了清北村的王媒婆走這一趟——也不是王媒婆有多好,不過是圖個離得近,有什麼消息馬上能知道罷了。
中午,鄭長河回到家,見岳母來了,也很是高興,憨憨地笑了。他一手還提着一串用樹枝條穿起來的小魚,獻寶似的在菊花眼前晃了一晃,道:“閨女,這個給你熬湯喝。這魚不發的。”
菊花知他說的是自己吃蝦臉上過敏的事,心下溫暖,看了她老爹一眼,伸手接那串魚細聲道:“我去收拾,一會就能做好。正好外婆來了,也沒啥菜。”
中午的飯桌上,楊氏又將自己和菊花都支持兒子去念書的事跟丈夫說了。
鄭長河當然也是贊同的。他子女不多,對一雙兒女都寶貝得很,加上兩娃子又都是省心聽話的,所以但凡涉及娃子們的事情,他就沒反對過。
“我恍惚前兒聽誰說的,咱村收留了一個老秀才,村長準備請他教村裡的娃哩——那些娃娃們想去讀書就不用跑到下塘集去了。要真有這回事,那可方便得很!”
青木聽了臉上一僵——難道他要和那些拖着鼻涕的小娃子們坐在一起讀書?
菊花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哥哥,不容他反悔。
青木想起自己的重任,只得硬着頭皮道:“我下午去村長家問一聲兒,要真有這回事,就早點去學。”
菊花這才滿意地抿嘴笑了,楊氏和鄭長河也都連連點頭。
汪氏笑眯眯地說道:“青木要是上學了,以後定是有出息的。外婆可等着享你的福哩!”
鄭長河笑道:“娘,看你說的,青木和菊花以後都會孝順你的。”
汪氏卻是沒有享福的命,在菊花家吃了一頓午飯後,不顧楊氏的挽留,立即匆匆趕回去了——她家裡也忙得很哩!
青木和外婆一起走的,他因要到村長家打聽學堂的事兒,順便送外婆——楊氏給她娘裝了一袋花生,有十幾斤哩!
“青木,這是要上哪哩?”剛出清南村,身後趕來一輛牛車,駕車的村漢揚聲問青木。
“老成叔啊,我送外婆哩!叔這是上哪?”青木看到老成叔趕着牛車急忙問道。要是以往,他定不會答的這麼細,只是今天想問這老成叔是否順路,看能不能捎上外婆一程。
老成叔爽快地咧嘴笑道:“我要到下塘集去拉些東西。讓你外婆上來,我捎她一程。”
青木高興極了,急忙扶着外婆上車。
汪氏樂呵呵地說道:“真是難爲大侄子!那我就借光了。”
老成叔笑道:“看你老說的,不過是順便的事兒。坐穩了,駕!”
汪氏坐好後,對青木揮手道:“青木,去忙吧!等閒了來看外婆啊!”
青木嘴裡答應着,看着牛車顛顛地走遠了,方纔轉回身往村長家裡走去。
還沒走幾步,迎面走來一人,看到青木驚喜地叫道:“青木啊,幹啥來了?”
青木一看,正是張槐,挽着袖子和褲腿,好像從田裡剛回來。他冷哼一聲,一梗脖子不理他,直接往前走。
張槐急忙攔住他道:“青木,那啥,你咋還在生氣哩?彆氣了好不好?要不你再揍我一頓?”
青木見他攔着自己,不悅地說道:“誰跟你生氣了?我懶得理你!”說完不屑地看他一眼,繞過他大步走了。
張槐急忙跟上去,連連賠笑說着軟話,請他原諒自己。這村裡也就這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好朋友,這麼些天都不理他,簡直讓人憋屈得發瘋!
青木氣惱地回身瞪他一眼,緊繃着臉怒道:“你再跟着我?滾遠些!”說完轉身又走了。
張槐看着青木決然而去的背影,心下愧疚,又是難過又是氣惱!難過的是這青木真的不理自己了;氣惱的自然是那多嘴多舌的花婆子了;愧疚自己說話不經大腦,害得菊花被人說閒話。
娘說的對,要是菊花的臉沒有被毒物咬了,只怕自己求也求不到這門親事哩!再一想平日裡菊花的種種溫柔和賢惠,竟是除了臉上有問題,找不到一點其他的不好,因此,心下越發後悔!
正思緒萬千不得主意,那邊扭腰甩胯的走過來一個身形瘦削的婦人,可不就是花婆子麼!
“噯喲!槐子,在幹啥哩?傻不拉幾的站在這?”花婆子齜着嘴巴笑,兩眼骨碌轉着,探究地掃視張槐——是不是碰上誰家的閨女了,在這思春哩?她是不會放過一丁點家長裡短的新鮮事的。
張槐大怒,惡狠狠地瞪着這花婆子,想罵她幾句,自己又是晚輩,回頭叫她掰扯出更不好聽的來就麻煩了。
於是,他一邊轉頭就走,一邊嘴裡嘀咕道:“背後扯人閒話,死後是要拔舌下地獄的!”
花婆子正殷切地期盼着套問這青春少年剛在想啥,不料張槐說出這話來,她立刻不依了:“哎呀,槐子,你這是說的啥話?我咋就扯人閒話了?哦,是不是說菊花那事兒啊?那天難道你沒說過不娶菊花,是我瞎傳的?你都說出來了,還怪我傳?”
張槐那個氣啊,恨不得吃了這花婆子!嗯,沒法吃——瘦不拉幾的,還喜歡塗脂抹粉,難聞死了——還是狠揍一頓好了。他不能真的動手,只好在心裡幻想着狠揍得花婆子嘰呱鬼叫的樣子!
花婆子抖擻精神,想跟張槐掰扯掰扯,說不定能問出關於醜女事件的後續發展,和當事人的一些想法,但張槐頭也不回地走了,害得她剛蒐集的一肚子話沒吐出來,難受無比!最後悻悻地往柳兒家去了——找柳兒娘討論這張槐是否有回心轉意娶菊花的可能!
青木甩掉槐子,來到村長李耕田家小院前。這是一個用石頭砌起來的院子,院牆裡露出白牆黛瓦,和樹木竹林相映成趣,顯示着村長家殷實的家境。
他敲了敲那扇厚實的院門,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