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第一個陷阱,發現坑洞上方覆蓋的枯枝樹葉還是原樣,幾根青菜葉子也完好無損,就是有點乾巴了。
張槐便道:“啥也沒有哩。怪了,咋上回個個陷阱都收了兔子,這回卻落空了?”他瞧瞧菊花,這回是青木專門要帶菊花來玩的,要是啥也沒收到,那不是白忙一場?
青木對菊花笑道:“看來你今兒運氣不大好,第一個就落空了哩。走,再到前邊去瞧瞧。”
臨走的時候,張槐又俯身找了些青草撒在上面。
菊花道:“沒收到也不要緊,反正就是出來玩的麼。許是兔子們都小心起來了,誰讓你們到處挖陷阱哩。趙大嘴去年底就收了好些兔子吃了。這打野味村長沒規定啥麼?”
張槐接過話道:“不是不規定,是不用規定,這野味也不是好打的。再說誰有空老上山來打野味哩,也就冬天空閒一些,所以也不怕打狠了。靠近北邊的那片兒,清北村人饞得很,一到冬天就滿山跑。”
菊花忙問道:“那他們會不會跑到咱們這邊來哩?這山都劃分好了的?”
青木道:“當然是分好的。偶爾偷偷地來一回也沒啥;要是經常來偷樹打獵啥的,那可不成,遇上了兩個村那是要打死架的。”
菊花有些糊塗地問道:“這山又不用上稅,咋就算咱村的哩?還有那不靠山的村,不是很吃虧?”
張槐跟青木對視一眼,也被菊花問得啞然。
張槐想了想道:“這小青山周圍的村可是都分到一大片山的。那不靠山的村,就該他倒黴了,誰讓他不靠山哩。一直就是這麼過來的,也沒人有啥想法。”
青木對菊花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不靠山的,他也不會大老遠的來這找東西,那不是折騰工夫麼?誰自家地裡沒事?要說不靠山的,不還是有水麼,他們打魚也比跑老遠來小青山打獵划算吧。”
菊花失笑,自己也在鑽牛角尖了。
菊花的運氣果然不好,後面兩個陷阱也是啥都沒收到。她見哥哥有些失望,便說道:“沒有就沒有吧,明兒再來瞧說不定就有了。”
她並不在意,本來也不過是出來逛逛罷了,說着便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
忽地,就看見前面的山坡上一隻灰色的兔子正在枯草叢中啃着,想是在吃那剛發出來的嫩草,還沒等她開口叫,張楊早嚷了起來:“兔子!噯喲!那可不是一隻兔子?”
這會兒連張槐和青木也發現了。
青木對菊花一笑,從懷裡扯出一副彈弓,剛要動作,卻被張楊制止:“我來!你那東西不成。我這個可是用牛筋做的,比你那麻搓的有勁兒。”這牛筋可是他外婆特意送來給他做彈弓玩的。
張槐不相信地問道:“你成麼?咱可是好不容易纔碰見一隻兔子,要是沒逮着,你可要賠。”
張楊興奮地躍躍欲試,哪裡肯讓他們插手,連道“準成,就瞧好了吧”,便找好地方,眯着眼兒舉着這彈弓瞄準那兔子,試了一回覺得不好,又換個角度。
幾人都不說話,瞧他折騰。
菊花見那兔子恍若未聞的樣子,又是興奮又是好笑——他們這邊議論得也算聲音大了,這傢伙竟然啥也沒發現。她兩手捏得緊緊地,死盯着張楊的手。
青木則和張槐繞到兔子的背後,蓄勢待發,準備張楊打中了它,就撲上去逮它。青木手中還撿了根木棍,想瞅準了給它一下子。
張楊搗鼓了半天,差點讓他們失去耐心的時候,終於將手上的石子“嗖”的一聲,給射出去了。
菊花見那石子準確無誤地打在兔子的腦袋上,把它打得一個趔趄,正暈頭轉向的時候,青木跟張槐從不同的方向撲上去了。
只是這兔子也不是容易逮的,不過是一粒石子罷了,也沒能讓它受重傷;它受了暗算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便沒命的逃竄,只是腳步還有些踉蹌。
青木撲得快,一棍子下去砸歪了,它竄得更快了;張槐一把沒揪住它,差點跌個嘴啃泥,爬起來緊攆着就追下去了;張楊也不甘落後,一把抄起青木的棍子跑在前頭。
菊花見他們全追兔子去了,緊張開心的同時忽地發現這兒只剩她一個人了,瞧瞧前後左右林木稀疏,枯草灌木叢生,四野寂靜無人,不敢再看,慌忙也攆了上去——這要是來一隻狼,她可沒能耐抵抗。這兒的狼真的會吃人的。
張槐跑了一會,也想了起來,停下腳步,回頭見菊花追了上來,忙伸手拉着她深一腳淺一腳慢慢地跟上去。
爬上這山頭,只見青木也忙忙地往回趕,見了倆人才放下心來,又瞧瞧菊花,確定她沒事,方纔笑道:“被楊子逮着了。這小子樂壞了。”
菊花將手從張槐的手中抽出來,心裡驚駭莫名:剛纔她見張槐迎面伸手來拉她,她竟然欣喜若狂地撲上去,很自然地讓他拉着自己的手,就往山上跑,自然的就像做過千百回一樣。
她定定地站住,在腦中思索、尋找,卻是半點異樣也沒有。可是,她懷疑地回味剛纔的感覺,那絕對是歡欣鼓舞、親切依戀的感覺,也絕對不是自己應該有的情緒。
她只覺渾身發寒,彷彿看到一個小女娃瑟縮在一邊,幹了錯事一樣,躲避着自己的尋找。
那個小女娃真的死了嗎?
她並不瞭解靈魂的奧秘,但是,她既然擁有原來菊花的記憶,說明兩人的靈魂已經融合了,而且平日的所思所行,也都表明自己絕對地掌控了這具身體,爲什麼還會出現剛纔的事?
她將手抽出來,就站在那開始發呆;張槐見了她的樣子,心裡難過,以爲她不想自己碰她,臉色頓時暗淡下來。
他強作笑臉,掩飾地問青木道:“那兔子也沒打狠,他咋就攆上了?”
青木笑道:“一直攆着也沒跟丟。他倒是機靈,見難得追上,便把棍子甩了出去,砸中了兔子。”
菊花總算是被青木的聲音驚醒了過來,不再想這詭譎的事情。
她神情複雜地瞧了張槐一眼,心想反正自己是活着的,沒有失去意識,這就夠了;剛纔也許是一時情不自禁——畢竟腦子裡是有人家的記憶的,做出些原來菊花的舉動也不算奇怪。其實嚴格來說,原來的菊花沒死,不過是跟她融合了,否則她不應該有她的記憶。
她聽了青木的話,便問道:“那不砸爛了?這兔子真夠倒黴的。”
正說着,張楊嘴巴齜到耳朵門子跟前,喘着粗氣,得意地提着那灰兔子從樹林子裡跑出來對幾人說道:“我說的吧,可不是逮着了?”
菊花連忙瞧了瞧,那兔子大是大,怕是有二三斤,就是痩的很,這冬天掉了不少膘。它蹬着腿兒顫慄着,還沒死透,肚子那兒流出血來,真是夠倒黴的了。菊花忙轉臉不再看,對幾人笑道:“總算沒空手回去。”
張楊笑道:“哪能哩!這春天來了,山上野味多着哩。菊花姐姐你瞧着吧,那三個陷阱今兒沒收到東西,明兒肯定能收到。”
菊花又問道:“這陷阱挖多了,回頭害得人掉下去咋辦?”
青木道:“你沒瞧見旁邊一堆土麼?人都認得出來,看見了就繞開,畜生哪曉得哩。獵到東西就把這坑給填上了。”
瞧瞧天色也不早了,菊花覺得腿有些軟,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剛出了些汗,這會兒歇了下來就有些涼。她這才覺得自己準備實在是不充分,不像青木他們,全是輕裝上陣,根本就沒穿棉襖。
青木從揹簍裡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對張楊和張槐道:“累壞了吧,來吃點炒米糖。”
張楊見了大喜,笑道:“還真的餓了哩。跑了半天沒覺得累,歇下來覺得累了。”摸了一塊就塞嘴裡。
活動過後胃口是最好的,菊花嚼着炒米糖,暗讚自己英明。她出來的時候想着這就跟郊遊似的,得帶些零嘴吃纔好,於是就抓了些炒米糖帶上了。
坐了一會,張槐率先站起來,說道:“慢慢走吧,歇多了就更不想走了。菊花你很累麼?”他想着是不是叫青木揹她走。
菊花道:“歇了會好多了。該往回走了吧?正好到家吃晌午飯。”
青木背起簍子說道:“只怕他們都吃過了——天兒也不早了。”
滿山溜達了一圈,雖然只抓到一隻兔子,幾人的精神卻好的很,張楊乾脆大聲唱起來。站在山頂上,瞧着山底下那玉帶似的小清河,又陰陽怪氣地吟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菊花心道,你才幾歲,哪裡能體會這光陰如梭的感覺,這小屁孩還真能故作深沉。
張槐跟青木聽了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張槐道:“你可真要成酸秀才了。”
下得山來,張槐和張楊便回家了,兔子硬是沒要,說是給菊花個好彩頭。
外婆汪氏見沒空手回來,笑眯眯地說道:“還好,弄了個開門紅哩。快來吃飯,飯菜都還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