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青木在張槐的幫助下,把牀先搬進了新屋子。
菊花問道:“這地面還沒平整好,就把牀搬進來了,往後牀底下咋辦哩?”
青木笑道:“把牀挪一挪就是了。要是等樣樣都弄好了再搬,那要到啥時候?今晚你就睡新房間了,我特地讓你住東邊這一間南向的,靠東邊好。”
菊花聽了也開心,望着這還未整平實的房間,覺得心裡安定了下來。這房間因爲被隔成了南北兩間,就顯得小巧緊湊,不是那麼空曠,等一切都整理好之後,必定是溫馨的。
晚上,第一次睡在這新居里,儘管是跟大舅母一起睡的,那也是安詳無比。天明的時候,也是在後山鳥鳴聲中醒來,一如往常般,絲毫沒有不適。
接下來幾天,虧得四鄰繼續來幫忙,一氣將廚房、豬欄、院牆等都蓋起來,由於人手充足,索性連屋裡的牆壁也幫着刷了。
晚上,鄭長河、青木還有菊花的兩個舅舅,連張槐和趙三也都留下了,點着油燈,用石滾子、大榔頭平整屋裡的地面。這麼趕着,等廚房院牆蓋好後,這屋裡也就有些樣子了。
這時候,新房子纔算是真正的完工,剩下的雜事就要靠自家人一點一點的做了。
等幫忙的人全部都走後,菊花站在寬大了一倍的院子裡,舒心地微笑着。
原來籬笆牆下的野菊,也在菊花特意關照之下,被青木等人小心翼翼地連土挖起,挪到新院牆內的牆根下;那些木槿也挪到了院牆外;就連菜園子裡的菜。能挪的也都挪到後院去了。若是全鏟了,就算是重新種,那這中間的可是有一段日子沒菜吃了。
豬已經趕到了新的豬欄裡;可是雞鴨卻在院子裡轉悠着,毫無喬遷新居的喜悅。它們不再如往常那樣,天色一暗就直奔家門,這會兒無頭蒼蠅似的,不知往哪裡去。
菊花沒法子,只得慢慢地把它們往後院的雞欄鴨欄裡趕。它們怕是要好長一段日子才能適應這新家。
吃晚飯的時候。鄭長河笑道:“明兒要去撿橡子果了,待會把簍子和麻袋收拾好。咱那麥子急慌慌地種下去,忙得都沒空管它,明年怕是收不了多少,這豬要是再不好好的喂。就更虧了。”
青木道:“不怕,麥子還有一冬要過哩。到時多添些肥也是能長好的。明兒咱先撿橡子果兒。”
楊氏笑道:“這房子蓋好了,我心裡就踏實了,其他的事慢慢來就是了。橡子果兒撿一些,夠豬吃也就成了,甭跟人搶。反正咱也就餵了四頭豬——眼下想多逮豬也是不成的,小豬都不好逮哩。這事啊,還得慢慢來。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等明年,那些喂母豬的人家,都下了小豬娃,逮小豬就容易了。”
鄭長河道:“青木,你都告了這麼些天的假了,明兒該上學了。這家裡的事我跟你娘慢慢做就成,你還是去上學吧,甭把這書不當回事。”
青木卻道:“我明兒先撿一天的橡子果兒。後天再去上學。往後,我就晚上跟楊子把這缺了的書給補回來。”
菊花也不知如何說纔好。
因爲這蓋房子,自家的好多活計都受了影響,要是橡子果兒再不多撿些,導致明年豬不夠吃的話,那真虧大了。畢竟今年全村的人都會來撿果子的,要是慢一點兒。還真的有可能撿不到了。
於是,她便說道:“哥哥明天幫着撿一天,要是能跟去年似的,一天就撿好多袋,那往後就不用去了。”
鄭長河笑道:“哪裡還能這麼便宜?去年就咱一家撿哩。”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是忙得跟割稻時候一樣,鄭家絲毫沒有空閒來收拾新家、整理房前屋後和院落,撿橡子果兒子自不必說,是全家出動;就是早晚的工夫,菊花也是要去採野菊花的——這些花兒可都是不等人,它自開它的,不採的話,就枯了。
這菊花泡水比開水好喝多了,裝枕頭也是軟的很。因此,開花的時候,村裡的女娃和小娃子都出動了,散佈在田野裡採這野菊。等菊花出來採的時候,人家已經採了好幾天了。
採菊的人在小清河邊、田埂上、鏡湖邊、山邊到處轉悠。菊花自然是到鏡湖附近的田野裡採,離家近麼。
這日清晨,菊花起了大早,挽着籃子揹着簍子就往鏡湖邊來了,卻發現遠遠的村路上來了劉小妹和梅子,也是來採野菊的。
劉小妹奔過來,看得出她的頭髮都是匆匆地編的——有些七彎八扭,對着菊花笑道:“你可出來了,再不出來,咱可要把花兒掐光了。”
菊花笑道:“這麼些哩,哪裡就能掐光了?”
梅子見了菊花,文靜地笑着問道:“菊花,你忙好了?”全不似往日裡見了她大聲笑着叫“菊花,我來找你哩”的樣子。
菊花詫異地瞧着這與往日大不相同的梅子,心道咋變了這麼多哩?
她因爲家裡蓋房子,跟梅子好些日子沒見了。那日上樑吃喜酒的時候,梅子也沒過來玩,這定親了就是不一樣了。
她笑着說:“哪裡就忙好了?不過是揀要緊的事先做罷了。這花兒不等人,我就趁早上的時候來掐一些。你倆倒起得早。”
劉小妹一邊彎腰掐花,一邊對她道:“不起早能成麼?家裡還有一堆事要幹哩。她們好多人往河邊去掐了,我就跟梅子到這鏡湖邊來了,也省得都擠一塊。”
說着話,三人就分散開來,低頭彎腰忙活着。
梅子漸漸地靠近菊花,來到她的身邊,手下不停,一邊問她道:“菊花,你生我的氣麼?”
菊花斜了她一眼道:“生氣哩。你說你咋不喜歡我哥哩?做我嫂子多好。”
梅子就尷尬地愣住了,囁嚅着不知說啥好,手也停了下來。
菊花見了她的樣子,輕笑了一聲道:“我跟你說笑的。我早就瞧出來你喜歡長明哥了。可是那天晌午我跟你們去掐菱角菜了,不在家,要不然也不能讓我娘應了這門親,你娘也就不用上門來退親了。我娘也沒怪你,你放寬心吧。她就是有些捨不得你這個好兒媳婦。”
梅子臉就紅了,小聲道:“你哥哥那樣能幹,你家又蓋了新瓦房,往後肯定能娶到好的。”
菊花微笑道:“我也這麼想的。”
停了一會,她擡頭掃了一眼不復往日活潑的梅子,認真地問道:“梅子,你想好了麼?”
見梅子微微愣了一下,她便補充問道:“長明哥是不錯的。可是你都沒吃過啥苦,說實話,你還不如我跟小妹幹活多哩,你想好跟他過了?”
梅子眼圈就紅了,她吸了吸鼻子道:“我想好了,我娘說這是我上輩子欠了他的。菊花,你明明比我小,可我總覺得你說話跟我姐姐似的——”菊花心道,我可不是比你大好多麼——“我往常總是不管事,還不如你跟小妹會過日子,說起家務種菜來總是一套一套的。往後我也要當起事來。我娘說窮不要緊,只要勤快,總能把日子過好的,我能吃得起苦。”
菊花見她知道自己往後會面對什麼樣的生活,心想她應該不是一時衝動。
梅子又道:“我往後還要來找你玩,多多地跟你和小妹聊些養雞種菜的事,你不會嫌棄我吧?”
菊花笑道:“咋會嫌棄你哩?你只管來玩。你還跟往常一樣纔好,你這個樣子我不習慣哩。”
梅子就微笑了。
劉小妹也湊過來,問她們在說啥知心話哩。
也許是事情說開了不再存芥蒂,也許是把心事對人說了,心裡覺得暢快好多,梅子漸漸地話多了起來,跟她們說了一些自己家和李家商定的事。
“我娘說一定要分開過,這樣各自苦累兩年,日子也能過好;攪和在一塊,我又是新媳婦進門,到時候不好說話哩。”
她聽劉小妹問成親的事,便道:“等明年成親,我也能多陪我娘一年。再說,在孃家也能多做些針線,攢些嫁妝。嫁人了,自己當家了,不曉得有多少事情要忙,哪裡還能跟當閨女似的輕省?我如今在家趕着做鞋哩,幫長明哥也多做幾雙,他都沒一雙像樣的鞋子。”
想起這點她就心酸。
菊花和小妹聽她說起這些過日子的話如此有條理,談起自己的親事也不害羞,互相看了一眼,越是驚訝。
劉小妹瞧着梅子手指頭上的針眼,忍不住道:“那你也不用這麼趕哩,瞧你的手都紮了許多的針眼。就算是嫁人了,冬天還是有空閒做針線的。”
梅子不在意地瞧了自己的手一眼,說道:“我往常總是偷懶,光納鞋墊子、縫衣裳,就怕納鞋底子——嫌太厚。如今做鞋,可不就吃虧了。這是前些時候扎的。我眼下做鞋可快了不少,輕易不能扎到手了。”
菊花真正是被她脫胎換骨的變化驚呆了,先還以爲她不過是因爲跟青木退親的事,見了自己有些尷尬,誰料她竟是從骨子裡改變了。
這是一種被生活所逼迫的成長,讓人心疼,又讓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