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卻曉得絕不會如此簡單,青木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要不是喜歡那個女娃,肯定不能眼下定親的。
見青木喜歡上了一個女娃,立馬就定親了,他又是高興又是羨慕。
李長雨見青木隨意套了件淡藍的馬甲,神情輕鬆愉悅,在樹枝上忙碌不停,羨慕而又奇怪地問道:“瞧你那得意樣子,這女娃一定是個出挑的。唉!你這是忙啥哩?”
青木瞥了他們一眼道:“把這頂上的枝條剪了,往後這桃樹就會發枝椏。枝椏多的話,結桃不就多了麼。”
正說着,菊花端着一隻墊了草的籮筐出來,裡面是黃絨絨的一羣小雞娃,一隻老母雞“咕咕”地跟在她身後邊攆——真是隻護崽的老母雞!
見了張槐和李長雨,菊花一面招呼他們,一面把小雞倒在地上,頓時,那小娃兒拳頭大小的雞娃四散開來,跟一朵朵黃色的絨花似的。那母雞立即衝過去,小雞們也往母雞跟前聚攏。
這已經是孵出的第二窩小雞了。菊花瞧着它們心裡歡喜,忙撒了些細細的菜葉和玉米碎屑在地上,讓它們啄食。
李長雨見她手中端着一個粗瓷碗,一邊嘴裡:“嘓嘓嘓”地喚着小雞,一邊往下撒雞食,又衝着在她身邊打轉的大黑狗使勁地一跺腳,呵斥道:“走開。嫌死人了——瞧你把它們都嚇跑了。”
他一陣愕然,可是緊接着,就見那大黑狗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到牆根邊,回頭歪着腦袋對菊花張望着。
他就忍不住笑道:“噯喲!菊花。瞧這雞、這狗叫你喂熟了哩,都這麼聽話。”
菊花笑眯眯地說道:“狗也是很知眼色的,曉得人罵它哩。”
李長雨樂道:“我咋覺得你這話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哩。”
菊花瞧着活潑的小雞用嫩黃色的小尖嘴啄食菜葉,一邊閒閒地說道:“那是你多心。我真的是說狗。我家的這黑狗你罵它它都能聽得懂哩。長雨哥,你哪天去清輝哩?”
李長雨道:“我準備初八就去。菊花,你喂這些雞,有沒有想過拿雞做出一樣東西來賣哩?槐子可是放了大話了,往後咱村要出‘青山雞’‘青山鴨’哩!”
菊花嘆口氣道:“咋沒想哩。不過這雞金貴的很。不好試。你想,試一回就得殺一隻雞,又不曉得要殺多少隻雞才能試成,誰敢花那個本錢?還是等往後雞多了再試吧。”
那鹽焗雞可不就是好東西?可是她會吃不會做,有什麼法子。
張槐從菊花出來後。就默默地站立一旁看着她,聽她和李長雨說話也未吱聲。
他想得很明白,菊花要是喜歡自己,那誰往前湊都沒用;她要是不喜歡自己,自己就算攔着李長雨、劉三順,也不能擋住她嫁旁人。
只有做好自己的事,讓她發現自己的好才成。自己的好,不是光說說就成的。夫子教他們“先行其言而後從之”,他可是一直銘記於心的。
況且,他一直很喜歡看着菊花做家務。
每當菊花靜靜地做針線,或者在菜地裡忙碌、伺候雞鴨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她悠閒歡愉的心情,彷彿這些都充滿無窮的滋味,全沒有旁人那種勞苦應付的樣子。
就像現在,她攆走大狗。含笑瞧着那些小雞,雖然嘴裡在跟李長雨說話,眼睛卻是很專注瞧着那些雞娃,那一副過日子的幸福神情,讓旁邊瞧着的人也感到溫馨和寧靜。
他看了一會,心情很好地轉頭低聲對青木問了幾句話,青木聽了後對着他踢了一腳。紅着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張槐一笑讓開,問青木道:“你不是跟菊花說要把小清河邊都插上柳條麼?要不咱今兒就去,正好抓住長雨幫忙。今年正月天暖得很,柳枝插了也容易活。”
菊花一聽,急忙點頭。滿腦子都是小清河邊綠樹成蔭、繁花似錦的美景。
她對二人道:“我本來準備和哥哥過兩天就插的,你倆來了,也多個幫手,今兒就插也是一樣的。”
李長雨詫異地問道:“到小清河邊插?跑那麼遠插幹啥,你還不如把這院裡院外插幾根,長大了也好看。”
菊花見他一副“自掃門前雪”的口氣,鄙夷地掃了他一眼道:“門口也要插,河邊也要插。河邊插的時候間隔開一些,明年再種上些桃樹。過幾年等這樹長成了,春天小清河邊綠樹成蔭,楊柳姿態婆娑、清麗瀟灑,桃樹紅枝招展、蝶舞蜂繞;初夏的時候桃樹上果實累累,那是怎樣一幅美景?”
李長雨聽了這話頓時愣住——
那是怎樣一幅美景?
他腦海裡開始勾畫出柳垂金線、桃展胭脂的河岸,夾着一條清澈的流水,蜿蜒東去的圖畫。
青木笑道:“他往後肯定是要住在清輝縣,自己蓋園子,這鄉下變成咋樣他可是沒興趣管。喂,你將來成了有錢的老爺,會不會回來瞧咱們?”
張槐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長雨回過神,又看一眼把雞往籮筐裡捉的菊花,氣惱地對青木道:“誰說我要在清輝縣住了?我也要在這山邊蓋房子。唉,要不是我爹把家裡的房子蓋得那麼好,這不就能搬到山邊來了麼。如今想要搬的話,他又捨不得丟下那房子,再說,我家也沒那麼多錢。等賺了錢再蓋吧。”
青木奇道:“你既然在外做生意,當然是住在清輝縣了。住在村裡,要咋做這生意?”
李長雨鬱悶地嘆了口氣道:“等生意做順了,難道還非得我在那看着?我就不能當個甩手的掌櫃?再說了,要是有一天,這下塘集興旺起來,我就把鋪子開到家門口了,誰耐煩呆在那老遠的地方。聽菊花說這話的意思,是要把咱清南村建得美美的,那我就更不樂意在外邊呆着了。”
他看着正把裝雞的籮筐往屋裡端的菊花,很是憂心,這一走,不是離她更遠了?何況她的身邊還有個槐子。
每一次聽她說話,都讓他感到驚異,他總是不動聲色地觀察她,不敢表現異樣,想瞧瞧她到底還能說出些啥、做出些啥。
可是,他本來打算趁過年的時候接近她的,不料她從初二出門,到初五纔回來。
他雖然憂心,卻不打算更改行程。
聽菊花的言談,是個極有見識和主意的人,自己雖然唸了幾年書,若是不能做出些樣子來,怕是入不了她的眼。剛纔她沒好氣地瞥了自己一眼,很明顯是嘲笑自己的短見。
也是,她描繪的那幅春夏美景想來沒有人能拒絕得了,更不要說秋天的時候,小青山上光華燦爛的大片橡樹、田野裡怒放的野菊了。
在這樣的地方住着,人生夫復何求?
就聽張槐笑對他道:“那你可要趕緊哩。今年有好多的人家都要在這邊蓋房子,等你想來蓋的時候,怕是沒地方了。”
李長雨瞧着笑得很真摯的張槐,覺得他好像有些變化——變得從容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對自己很戒備。
他這是胸有成竹嗎?還是絕對的自信?
不管是什麼,李長雨都只有高興的,槐子和青木這兩個朋友他是交定了,不想因爲這件事弄得大家不愉快。
再說,無論他們怎樣爭,最後選誰還不是要由菊花來定麼,鄭叔和鄭嬸肯定是要聽菊花的意見,所以就算是長輩出面都沒有用。
他呵呵地笑道:“等我攢些錢,先買塊地基擱那,佔個地方再說。你家旁邊有人買了麼?我就買在你家旁邊,到時候咱倆隔着院子都能聊天,再加上青木,就更熱鬧了。”
張槐笑道:“那你還真要趕快,他們都往西南邊去買的多,我那上邊還沒有人買,不過就快有人要買了——聽說長明哥也要來這邊蓋屋子哩。”
李長雨剛要答話,青木進屋拿了鐮刀、揹簍和鐵鍬,出來對兩人說道:“走,先去割些柳樹枝,再插扦。”
他和張槐便跟着出去了。
等菊花趕到河邊的時候,三人已經在河邊土壤疏鬆的地方插了不少柳枝。
早春的氣候雖然還有些寒涼,但大地漸漸回暖,小清河的水也似活了過來,不像冬天那麼冷冽。
張槐遞給她一根一尺多長的光禿禿的柳枝,微笑道:“你也來試試,這土我剛鬆過了,好插的很。不過,我們其實是用栽的。”
菊花接了過來,一邊對着那翻鬆的土壤用力地插下去,一邊問道:“這時候插不會凍死吧?我哥本來說要等幾天的,因爲你們來了,所以才先插了。”
張槐見她力氣不夠,插的淺了些,便伸手把柳枝往下又插了一截,笑說道:“不會,這東西野性的很,好活。只要插得地方不是太糟,差不多都能活。再說,這天已經很暖了,也就早晚涼一些。”
菊花忙問道:“這插在哪還有講究麼?”
張槐含笑瞥了她一眼,見她一副認真聽的樣子,便說道:“我只曉得不能澆太多水,不然會爛根的。旁的就不曉得了。”
菊花聽了笑道:“我想着柳樹都是靠水生長的多,還準備多澆水哩。”
張槐道:“剛插下去當然是要注意些,等長出根鬚來就好了。菊花,你見過你嫂子了?”他眼裡含着笑問道。
菊花見他兩眼亮亮地望着自己,微笑道:“見了。”
張槐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地問道:“你喜歡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