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自從妹妹出生後,在外玩的就少了,再加上週夫子對他盯得很緊,功課也佈置的多,所以,他總在家邊陪着妹妹,邊讀書寫字,連過年也沒好好地玩個夠。
可是,畢竟是小娃兒,他過年才八歲哩,那愛玩的性子哪裡能改得了。
這天,他照着夫子寫給他的字帖臨了好幾張後,忽地覺着心裡煩躁起來,看了看身後牀上睡熟的妹妹,嘆了口氣想,啥時候妹妹能長大哩?等她長大了,自己就能帶着她一塊出去玩了。
正想着,院子裡傳來狗蛋小聲呼喚的聲音:“石頭,石頭!”他早被石頭告誡過,來他家說話要小聲,他妹妹沒準就在睡覺哩。
小石頭跑出屋子,對着跑得直喘氣的狗蛋輕聲問道:“啥事?”一邊伸手拽着他,把他拉到廚房門口,離開妹妹睡覺的房間遠一點。
狗蛋被他扯得直咧嘴,見隔得遠了,方纔用正常的聲音回答道:“你還在寫字哩?要不跟我出去玩一會吧,再不玩就要上學了。你今年都沒出來玩過,連菊花姐姐家也沒去,咱今兒到菊花姐姐家去玩好麼?”
石頭聽了心癢癢的。要是去旁的地方玩,他還不大有興趣,去菊花姐姐家玩他是感興趣的,上回菊花教了他好些算賬的口訣,還講了好些故事。
他正猶豫着,他娘從廚房裡出來,對他說道:“你想玩就出去玩吧,妹妹不是睡着了麼?我也忙好了,能看着她。”
小石頭聽了大喜,便笑道:“那我去菊花姐姐家玩了。”
石頭娘聽了。皺了下眉頭,道:“還是別去了——你青木哥哥要定親了,家裡正在準備聘禮,菊花姐姐只怕忙得很,你甭去給她添亂了,和狗蛋到扁娃子家玩會吧。”
小石頭聽了眨眨眼睛,隨即點點頭道:“曉得了。等青木哥哥定親過了再去。”
石頭娘見兒子曉得分寸,笑着點點頭。
於是小石頭就和狗蛋在村裡晃盪起來。也沒個目的地——扁娃子家並不能讓兩人感興趣。
正無聊地轉悠着,忽見花婆子從前邊過來,拐上一條岔道,往孫家去了。
小石頭掃了她一眼,也沒留意她;狗蛋卻盯着這婆娘。露出嫌惡的神色來——他娘說姐姐嫁給長明哥也沒啥,就是這個婆娘太討嫌。//?看//這段時候,他娘經常教姐姐,嫁過去後要如何跟這個婆娘相處。
因此,他聽得多了,滿腦子都是對這婆娘的惡感,見她一搖三擺地往前走,看了一會。剛要收回目光,招呼石頭去李木匠家找他的小兒子斧頭玩,卻見花婆子忽然原地站住了,神色間很是遲疑不決的樣子。
她想了好一會,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想想,重又轉回頭,往孫家去了。
狗蛋就疑惑起來。他拉拉石頭的衣袖道:“走,咱到那邊去瞧瞧,看這婆娘幹啥哩!”
小石頭看着花婆子的背影,鄙夷又奇怪地問道:“她不是你的親戚麼?就要成爲你姐姐的婆婆了,你還偷看她?我懶得去,要去你去,有那閒工夫我還不如家去寫兩篇大字哩。”
狗蛋氣道:“我纔不稀罕這親戚哩。你瞧她那模樣。說不定又有啥花樣,咱要是偷看到了,也好有個準備。”
石頭詫異地問道:“準備啥?你咋管起閒事來了?”
狗蛋惱怒地問道:“要是她說我姐哩?我姐就要嫁到她家去了。不行,你陪我去瞧瞧。你不也是討厭這婆娘的麼?要是她不幹好事,不說好話。咱倆就把她收拾一頓。”
聽了這話,小石頭雖然還有些猶豫,卻好歹起了興趣。他拽住狗蛋道:“等會,咱裝作玩的樣子,隔得遠遠的跟着,不要看她。”
於是,兩娃兒滿地尋找,撿些石子、樹枝,一副調皮搗蛋的樣子,嘴裡也是嬉笑着,卻拿眼角的餘光瞅着花婆子進了孫金山家的院子。
狗蛋問道:“咱也進去?裝作找我娘?”
小石頭翻了個白眼道:“你娘常上孫家去麼?”
狗蛋猶豫地說道:“不常去。柳兒姐姐沒出嫁的時候,我姐倒常去,現在根本不去了。”
小石頭瞪了他一眼道:“那你還要進去找你娘?真蠢!走,過去瞧瞧,先從他家門口走一趟。”
兩娃兒便一陣風似的,你追我趕地從孫家院門口跑了過去。
小石頭攆着狗蛋,順便拿眼睛一睃,瞅見花婆子正和柳兒娘搬了兩隻小凳子,靠院牆根邊擺好,想是要在那曬太陽扯閒話。
等跑到沒人的院牆拐角,狗蛋便停下了腳步,問道:“咋樣?”
玩鬧的時候,他習慣了向小石頭討主意。
小石頭對他使了個眼色,小聲道:“咱繞到後邊去——她們靠那邊牆曬太陽哩,在那邊肯定能聽得清她們說啥。”
狗蛋興奮地點頭,遂和小石頭放輕了腳步,跟貓兒似的沿着牆根繞到後邊。
到了後邊,果然就聽見院子裡傳來說話聲。但因爲說話的人壓低了嗓音,所以他們聽不清楚。
狗蛋急得團團轉,想要爬牆。
小石頭制止了他,四顧一瞧,這邊是一小塊樹林子,過去就是李耕地家。他對狗蛋無聲地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自己去那樹林中搬兩塊大石頭來。
兩娃兒累了好幾趟,搬了幾塊不規則的石頭——想是當初砌院牆的時候挑剩下的——放到牆根下,小石頭比劃了一下,還是太高了,忍不住就有些發愁。
他順着院牆仔細地打量,忽見有個地方牆上的石頭有些鬆動了,他便撿了根硬樹枝,在那塊石頭周圍颳了起來。
這院牆不過是用黃泥摻着沙子把石頭砌起來,也不是啥牢固建築,他這麼一刮,那泥沙就紛紛往下掉。不一會兒,就把那塊石頭給掏了出來,露出一個可以踏腳的大坑洞。
狗蛋見小石頭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法子,興奮地黑臉泛紅,只覺得心“咚咚”狂跳,那刺激的感覺竟是前所未有的。
他湊近小石頭的耳邊,輕聲問道:“她們坐在那邊,你從這邊上去能聽得清麼?”
小石頭雖然不懂聲音傳播的理論,但憑經驗也知道爬上去就能聽見她們說話——隔得又不遠。
他老道地擺擺手,示意狗蛋在下邊望風,自己把那石頭搬到這坑洞的底下,然後左腳踩石頭,右腳踩牆上的坑洞,輕巧巧地就爬上了院牆。
他本想騎上院牆的,但那樣目標太大,就這樣用一雙胳膊攀着院牆也好的很——腳底下有支撐,不會掉下去,再說,爬樹上牆這樣的活計對於他和狗蛋這樣的村娃子來說,實在是太輕巧了。
他趴在院牆上,對前邊望去——
很好,兩婆娘都背靠着院牆,只要他不弄出響聲來,是根本不會驚動她們的,隔着一丈遠的距離,恰好能聽清她們說話,他便凝神傾聽起來。
結果,他越聽臉色越難看,氣得小臉通紅,咬牙怒視着下面的兩婆娘,暗道幸虧跟過來了,要不然還不曉得這婆娘起了這心思。
原來,花婆子和柳兒娘正在說的人和事,都是跟菊花有關的,小石頭聽了當然生氣了。
哼,敢打菊花姐姐的主意,瞧我咋收拾你。
這花婆子想讓小兒子娶菊花,可是又不敢跟兒子說,因爲去年說過一回,兩兒子都大怒,所以她就想,要是能想個法子,讓長亮跟他哥娶梅子似的,把菊花給娶了,那她家可就真的順心了。
她那腦子能想出啥好主意?琢磨了好些日子也沒琢磨出個名堂來,心裡又放不下這事,這不,找柳兒娘掰扯來了。
這一年多來,李老大和兒子管她也管得緊,她再不敢跟往常一樣到處跟人隨便瞎掰,所以剛纔來之前很是猶豫了一陣,不過,心底那點貪婪佔了上風,最終還是來了。
小石頭爬上牆後,正好聽她嘆口氣對柳兒娘道:“菊花是個勤快的,雖然醜點,可也輪不到我們挑人家,我家那個樣子你也看到了——窮得很,哪有資格挑人家哩。她要是不嫌棄我們窮就好了。”
她自覺這話說得有水平,裝模作樣地嘆氣。
柳兒娘對她那點小心思明白的很,鄙夷地斜了她一眼,輕笑道:“鄭家也不差那點錢,咋會嫌棄你家窮哩。就怕你家長亮嫌棄人家醜,不肯要。”
花婆子想起上回李長明說的話,她琢磨了好久,彷彿是因爲菊花年紀太小,所以纔怪她的。
於是急忙道:“長亮不會嫌棄她醜,不過是覺得她年紀小,不合適。”
柳兒娘詫異地問道:“是長明比梅子大,還是長亮比菊花大?”
花婆子想了想道:“是長明比梅子大哩,我家長亮才二十三歲。”
柳兒娘翻了個白眼道:“那不就成了?她年紀小,大不了先定親,讓她娘再養她兩年。”
花婆子說了這麼久,可不是爲了跟她討論到底要不要娶菊花,而是要如何娶菊花。
她腦子再蠢,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曉得如今要娶這醜女,怕是不容易。且不說鄭長河兩口子,就是菊花也讓她頭疼的很——那可是個厲害的,比梅子厲害多了,上回她偷橡子果被抓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哩。
她就嘆氣道:“話雖這麼說,如今鄭家可是發了,人家未必瞧得上咱長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