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離從唐卿的院子裡出去的時候，天色將將開始有些發白。
他神色輕鬆地避開了小樓和院子周圍或明或暗的監視者，沒有驚動任何人地回到了自己在半山腰上的別院。
除了跟隨在遠處防備特殊情況發生的暗衛們，沒有人知道，堂堂肅王，竟然爲了一個沒有被任何人看在眼中的孤女，將近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
只不過，肅王殿下操勞得很高興也就是了。
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按住自己心臟的位置，鳳九離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微微地快，而且每一下都帶着極爲輕快的節奏。
他側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撩衣襬坐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翹起了嘴角。
那不是他慣有的清冷涼薄的笑容，而是一個發自內心的淺笑，眉眼間帶着發現了什麼事情的愉悅。
想到那謹慎至極的丫頭竟然會與自己透露昆家的一些事情，他很有一種被人送了驚喜的感覺——雖然，他知道的東西好像比那個丫頭知道的要多很多。
相較於雖然開竅兇猛，但是卻人手不多的小丫頭，肅王殿下想要查什麼東西，總是要簡單許多的。
不過昆家的事情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眼前——鳳秋和唐淺語明顯是要借唐卿上位，踩人的同時又拉了張太妃下水，就算是有姨母在頭上壓着，她們目前不敢做什麼，但一番折騰是少不了了。
他有些慶幸自己提前將清水庵的消息讓人不經意間透露到了宮裡，而姨母也果然沒有放棄這個可以打擊張太妃勢力的機會。
姨母與張太妃素來間隙頗深，又向來不喜歡與張太妃一脈的三皇子，當日他撿到血跡之後的唐卿，幾乎是下意識地在後面推了一把——把人帶回去的當晚，就讓人把血祭的事情捅到宮裡了。
他只當自己主要是爲了幫姨母一把，幫唐卿不過是順便的，卻不想如今回頭再看，他自以爲的主次，竟一開始就是反的。
不過，那丫頭到底身處後院，他就算位高權重，也不好直接插手幫忙，
所以最好還是……
鳳九離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微微發亮，只不過片刻之後，他眼中的亮芒便暗淡了下去，變成了冰冷森寒的墨色。
他輕輕地笑了笑，最終放棄了心中猛然而起的念頭。
無論是哪個女人，在這種時候被他看上，其下場恐怕還不如陷在厲飛雲的後院裡呢。
“早晚有一日……”
鳳九離低低地說了句什麼，面上，眼中，甚至是眼底，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五個字之後消失不見，只留下面上淺淺的懶散笑意。
他拿過暗衛送來的有關於唐家，尤其是唐家二房的情報，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每一個字都在認真琢磨。
最後一張紙上，則寫了今日一整天唐卿的行動，就連說話情態都有詳細描寫。
鳳九離看了半晌，指尖在受傷之類的字眼上停頓了半晌，忽然低笑出聲，仿若不贊同，眼底卻溢滿了愉悅的笑意。
“到底還是性子太要強了。”
不過，也沒什麼不好。
黎明清寒，別院中一片安寧。
寫滿了唐家各種消息的信紙被點燃，映襯得整個書房明明滅滅，也讓鳳九離那張謫仙一般的俊臉，看起來時而俊挺溫柔，仿若神祗，時而涼薄冷漠，彷彿魔神。
守在門口的暗衛悄無聲息地出現，靜靜挑燈，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鳳九離撐着下巴，眼瞧着玉盆裡的消息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底黑灰，便隨手將有些涼了的茶倒入其中，將那些隨便哪一條說出去都能引起帝都熱題的陰私勾當，徹底變成了一汪黑乎乎的漿狀物質。
他隨手拿起一本大齊地理志看了起來，原本帶着幾分迷濛的狹長鳳目緩緩聚焦，飄遠的思緒也緩緩歸於平靜，然後徹底陷入到書了中。
柔和溫暖的燭光照應在他的側臉上，給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溫暖至極的光芒，沉靜於書中的他，身上就像是卸去了所以戾氣和雜質，整個人溫潤如玉，乾淨如斯，讓人忍不住就想要靠近。
直到……
“主子，厲飛雲來了。”
門外忽然
傳來暗一的聲音，鳳九離的眼睛微微一眨，只是片刻功夫，整個人的氣勢就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在他眼眸中一閃而逝的厲芒，哪怕只是讓人看到一個尾巴，也會忍不住因此生出一種來自靈魂的戰慄。
他將已經看了半頁的書繼續看完，然後閉上眼睛將今日所看細細思索整理了一番，這才擡頭看了看窗外，不禁眯眼——天色竟已經大亮了。
“他來做什麼？”
鳳九離淡淡地又翻了一頁，聲音帶着清淺的黯啞。
想到不久前暗衛查到的消息，他不禁饒有趣味地眯了眯狹長銳利的鳳目。
唐卿所在的院落，總共有兩層防衛。
第一層防衛的人是鳳秋的，而第二層除了鳳秋的人之外，還有參雜在鳳秋的人手中，厲家的暗衛。
想到消息中提到的，鳳秋有意讓唐卿和厲飛雲培養感情，並且故意淡薄唐淺語與厲飛雲婚約的做法，鳳九離微眯着的眼睛裡就閃過了一絲凌厲的笑意。
厲家和鳳秋，在謀劃什麼？
看似對唐卿一往情深，又作爲青梅竹馬的厲飛雲，對於兩家暗地裡的約定，又知道多少？
“他說昨日清水庵中有人夜半窺伺，怕那些人與劫走唐肅的人是一夥兒的，因此來詢問王爺可還安好。”暗一在門外沉聲回答道。
葉九離低笑一聲，心中暗道一聲這厲飛雲倒也不傻，而且膽子也不小，這麼快懷疑到他身上，還明目張膽地找過來試探了。
鳳九離伸手撫平了被他捏出了一絲褶皺的書頁，將書本輕輕放在了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正好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讓他等着。”
鳳九離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抻動了一下筋骨。
“來人，備水。”
昨日風塵僕僕而歸，又去見了小胖丫頭，後來看地理志看得入神，現在越發覺得身上不舒服了，果然還是應該先洗漱一番才最好。
至於厲飛雲……
呵呵，等哪日三皇子真的登基了，他再考慮要不要給他面子，不再讓他這麼空等着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