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仙
從極喜,至極悲。
無奈的情絲,緊緊纏住了白清。
夜半,睡無眠,君不知,披着單薄的衣服從溫暖,而又殘忍的懷抱中悄悄離去,抱着他的琴,一如以往,踩着積雪,迎着風刃,一刀刀的割在了心頭。
十指輕揮,琴音嗚咽,夾雜了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感傷,這一世,就這般過去了嗎?徒留一地傷悲,任遺憾揮灑天地。
這份苦,這份情,只能默默含在口裡,暖在心裡,就在這一夜,最後一次爲你彈奏這首無名的琴曲,只願有那麼一天,你我還有相逢的一日。
那時你已懷抱美人,那時陪伴在你身旁的早已不是我。
百泉凍皆咽,我吟寒更切。半夜倚喬松,不覺滿衣雪。
夜去了,天明瞭,從未發覺時間竟是這般的飛逝,記得曾經在府中等你回來,那一天的時光猶如三個春秋般漫長,而今日待你陪伴我身旁時,卻又如指間沙轉眼即逝。
在風雪中彈了半夜琴的十指已經紅腫一片沒了知覺,白清搓了搓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積雪,微微嘆了口氣……
白府依舊冷清的很,白巖與白風都不喜門庭若市,二人身份高貴,總會有些人提着禮一次次的來,但一次次的來,又被一次次的趕了去,時間長了,衆人也大抵知道白府的規矩,漸漸的也如今日這般沒有人再來吃閉門羹。
白巖將白風打發了去,讓他去仔細詢問關於夜國前來接送白清的事情,自己便推了一切的約留在府裡陪着白清。
愛的越深,越是迷漫,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亂不清眼前的路,就亂了,昏了頭了,錯把一片愛意當成親情,苦的,是對方。
可即使白岩心裡萌芽出一絲一毫對自己大哥的情愫,他也會立刻將其掐滅,白清是他的大哥啊!他怎麼能……怎麼能如禽獸一般產生這樣的不倫情懷?
“大哥,最近怎麼不見你彈琴了?”與白清在屋裡下棋,白巖有些奇怪的說道。
執白棋的男人低頭淺笑着搖了搖頭,灰黑夾雜的長髮束了起來,平凡的面容,有些猙獰的半面,可那低頭的一笑,卻讓白巖產生了幻覺,那抹淡淡的風情,隨着男人輕柔的聲音飄進了他的心坎裡:“偶爾下下棋也不錯。”
白巖低頭看了一盤棋,笑道:“大哥,你怎麼又在故意讓我了?”其實白清爲人聰敏,但心思卻從未放在兵法佈陣之上,自從雙親去世,便浸淫琴棋之中,白風修仙,白巖修武,只有一個白清將一身的成就灌輸在了琴棋書畫上面。
只可惜生在了官宦之家,一身才華無用武之地。
“這叫欲擒故縱。”白清執意的表示他沒有放水,但到底放沒放,卻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只要心裡歡喜就成,其他的,又有什麼好在乎的?
“哎,大哥說什麼都成。”白巖笑着陪白清走完了這盤棋,末了,男子走至書案前鋪了一張畫紙。
眉頭輕鎖,低頭的瞬間流露淡淡的哀傷與無奈,再擡頭面對男人時,白巖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大哥,讓我爲你畫幅畫可好?爲弟的畫藝雖不及大哥,但也請大哥成全。”留不住你的人,能留下你的身影也是好的。
白清眼眸一亮,點了點頭說道:“好,就讓你畫吧。”只願他日我離故鄉三千里,你能在月明之時偶爾瞥一眼那染了相思的畫卷。
我欲何求?執子之手。同賞明月,共讀紅樓。庭中遍植,依依楊柳。年年凝碧,歲歲弄柔。 我欲何求?偕子白頭。相偎相伴,無怨無尤。青山隱隱,流水悠悠。死後歸土,並葬荒丘。
然,一紙畫卷,人在天涯,海角相隔。
濃情筆墨,眉眼如畫,薄薄的畫紙,深深的思慕。
白清靜靜的坐在窗旁,他望着窗外盈盈的白雪,望着掛在枝頭的雪梅,望着那遙遠的蒼穹,熟悉的一切,過往的從前,宛如走馬燈一般閃過他的心頭。
時間悄然流逝,屋中的香爐升起嫋嫋的紫煙,最後的畫筆提落,是結束了吧,可又不忍心,不甘願將染了墨的筆落下。
“少了一筆硃紅。”在第一眼看見白巖手中未完成的畫卷時,男人的心中猛的跳動起來,這一筆一畫裡分明深深淺淺的暗藏了曖昧的情愫,苦澀的愛戀,無奈的傷悲,能將畫中人畫得如此惟妙惟肖,仿若真人一般這需要何等細膩的心思,更需要何等的濃情愛意?
這一刻,白清積鬱心頭的哀愁全都化成了灰,散了去。
他還要求什麼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固然是他所希翼的,但能在離別之際明白白岩心中對自己一份情,他已經知足了。
不奢望天長地久,只願常駐你心田。
忍着鼻間是酸澀,白清輕撫畫卷,癡笑連連:“好……好……”
“這一筆硃紅,我等着再見大哥的那一日添上。”白巖輕聲嘆道。
白清轉身望着白巖,心中已然明瞭的他輕聲笑道:“好,大哥等着你。”短短六個字,三生三世的許諾。
多少的繁華,抵不過這最簡短的幾個字。
“一定!”白巖望着白清,重重的點了點頭。
默默含笑,男人提起畫筆,蘸了墨。
在畫卷上提了一句: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好傷感。”白巖在旁說道。
白清不曾回頭,只是望着這畫上的人與字,低頭淺笑,喃喃道:“無他意,只是突然想到這句子而已。”
寒冬臘月,風雪飄飛,嫁衣染紅,豪華的儀仗,迎親的隊伍,敲打的鑼鼓。
男妃男後之事素有聽聞,古往今來也極少,卻怎料有朝一日,這鮮紅的衣裳竟穿在了自己身上,三百仙人親自從夜國前來迎親,這等架勢,只怕他白清已經成了世間的名人。
此一去,故鄉三千里,深宮多少年。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