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青是個不安份的因素。”呂嬃脫去共尉的大氅,轉身掛在衣鉤上。
“嗯。”共尉應了一聲,卻沒做任何評價,他伸直胳膊晃了晃身子,渾身的關節出一連串的爆裂聲,跟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深呼吸了幾次,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呂嬃轉到他的面前,低着頭伸手去解他的腰帶,烏黑的髮辮偏在一邊,露出潔白修長的脖頸。共尉心中一動,探過頭親了一下,嚇得呂嬃一跳,擡起頭看看賊笑的共尉,再看看含笑不語的白媚,臉騰的紅了,嗔道:“跟你說正事呢,也沒有正經的時候,在大帳裡的威風都哪兒去了。”
“在大帳裡威風,回到寢帳還要板着臉,累不累?”共尉哈哈一笑,自已解開了衣甲,只剩下一件小衣,又活動了一下身子,這才鑽進了被子,向呂嬃和白媚招招手:“快來快來。”
“且。”呂嬃含羞咄了他一口,轉到白媚身邊,幫她解開頭髮,如瀑般的長髮披落下來,如絲綢一般光滑。呂嬃一邊撫着白媚的頭髮,一邊報怨道:“姊姊,你看啊,人家跟他說正事呢,他還嬉皮笑臉的,一點也不上心。”
白媚抿着嘴微笑着。“少姁,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依我看啊,這呂家父子終究是個隱患,特別是那個呂青,一心想着脫離夫君,讓他兒子自立。”呂嬃梳理着白媚的頭髮,幫她鬆鬆的挽了個結,扶着她鑽進被子,然後坐在一旁,一邊自己打理頭髮,一邊說道:“這呂臣現在還能聽夫君的話,可是時間久了,這兄弟的情淡了,誰能知道他會不會和他父親一條心?與其如此,不如趁着現在的機會把他們給解決了,以免留下後患。”
“殺了他?”白媚的眼睛亮晶晶的,似笑非笑。
“就算不殺了他,也得消弱他手裡的力量,他手下的人實在太多了,他現在可是夫君手下人馬最多的一個,就是比白公也不差呢。”呂嬃眨着眼睛,凝視着白媚,“夫君想保全他們之間的情份,可是一旦有了力量,就會有不臣之心,不如消弱了他的力量,他反而容易聽話些。”
白媚也眨了眨眼睛,轉過頭看了一眼共尉,共尉卻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呼吸平穩,看起來似乎已經睡着了。呂嬃撅起了嘴,她知道共尉沒有睡着,他不說話,就是對她的意見表示不認可。
“夫君。”白媚用肩膀擠了擠共尉,輕輕的叫了一聲。共尉還是一動不動。白媚對着呂嬃擠了擠眼睛,歪了歪嘴角,臉上露出一絲頑皮的微笑。呂嬃見了,也偷偷的笑了,兩人一人伸手捏着共尉的鼻子,一人伸手捂着共尉的嘴巴,吃吃的竊笑起來。
“想謀殺親夫嗎?”共尉忍了好一會,實在憋不住了,這才睜開了眼睛,作怒說道。
“誰讓你裝睡。”呂嬃咯咯一笑,俯身伏在共尉的胸口,撒着嬌,搖晃着共尉的肩膀:“你說說嘛,你是怎麼打算的?難道就這樣讓呂青蠱惑人心?”共尉嘆了口氣,伸手將呂嬃拖進被子,又張開雙臂將兩個美人攏進懷裡,享受着溫香滿懷的幸福生活。“呂青顧然可惡,可是阿臣卻沒有那個意思,至少目前沒有。我不能因爲他以後有可能背叛我,就先下手爲強殺了他。從私來說,這對不起兄弟情義,從公來說,這也會讓衆人心生不服。眼下陳王新歿,羣龍無首,我們又外有強敵,實在不宜起內訌,予人可趁之機啊。”
“那怎麼辦?”呂嬃仰起頭看着共尉。
“你們說怎麼辦?”共尉看看呂嬃,又看看白媚。白媚看看他,又看看呂嬃,將臉貼在共尉的胸口,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沉吟了一會才說:“夫君的擔心有道理,眼下確實不宜授人以柄,但少姁的話也不錯,雖然不能先下手爲強,夫君心裡卻要有所準備,不宜給呂臣壯大的機會。少姁說得對,夫君如果真想保全你和呂臣之間的兄弟情份的話,也許不讓他有生野心的實力是最重要的。否則,這兄弟情份總有破裂的一天。”
呂嬃見白媚也不贊成她的想法,有些失望,但是白媚又同意了她的說法有道理,讓共尉心裡記着,她的失望也就淡了許多,連連點頭附和白媚的說法。共尉也點了點頭,拍拍她們的背,柔聲說道:“我記下了,天色不早了,早點睡吧。”
白媚應了一聲,合上了雙眼,但是她卻沒有睡着,長長的睫毛抖動了兩下,忽然又說道:“夫君,陳王的事情,你可有了打算?”
“陳王的事不是已經議好了嗎?”共尉也睜開眼睛,不解的看着白媚。
“葬在大澤鄉確實是決定好了,可是以什麼禮來葬他,卻還沒有說呢。”白媚輕笑道。
“禮?”共尉還沒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是以王禮來葬他,還是以庶民的禮來葬他?”呂嬃也睜開了眼睛,和白媚對視了一眼,會心的笑了。
“這……”共尉一時語塞,他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眼下她們提起,他好好的考慮了一下,這才發現比較難辦。陳勝是張楚國的王,如果以王禮來葬他,那麼自己就是以陳勝的繼承人自居,以後不免還要有所顧忌,不能不能輕易動呂臣父子——畢竟呂青是前令尹,呂臣還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將軍——他不僅不能虧待他們,還得以禮相待。但是如此以庶民的禮來葬他,那麼就等不承認張楚國,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將領,連武臣、周市他們都不如,不僅無法解決呂臣父子的問題,連號令諸將的身份都沒有了。更重要的是,他如果不繼承張楚國的遺產,他如何和其他諸侯平起平坐?共家雖然也曾經是貴族,可是他們家成爲黔首已經很多年了,一點可以憑藉的資望也沒有。也許等他成功了,他可以在史書上把他家的血統追述到黃帝那兒去,就跟劉季——後來的漢高祖劉邦搞的那一套一樣,可是現在,大概沒有人會信他。
這個問題還真是難住他了。他思前想後,還是做不出決定,權衡了半天,纔不確定的說:“以目前的形勢看,可能還是以王禮來葬他比較好。”
“夫君,如果還承認張楚國,呂青這個前令尹還好辦,項梁怎麼辦?”呂嬃有些不甘心的說:“韓將軍來信說,召平傳陳王令拜項梁爲上柱國,他的官職可在將軍之上啊,難道將軍還要聽他的?”
“就算不聽,暫時也不能和他翻臉。”白媚微微皺起了眉頭。“項梁現在有大將軍六七萬,他的實力遠在我們之上,何況他跨有大江天險,縱使不能勝過秦軍,也能退回會稽自守。我們呢,南有項梁,北有齊魏,西有強秦,一旦處理不好,我們無險可守,三面受敵,難道要退回大海里去?”
共尉聽了她這話,本來還不錯的心情頓時變得十分惡劣。不錯,他現在的情況並不理想,雖然經過幾個月的辛苦經營,一路也算是比較順利,手下也有四五萬人馬,可是比起項梁來,他還是不如。就算他現在有韓信這個用兵天才,他本人仗打得也不錯,可是綜合實力還是不如項梁。項梁的用兵能力很強,而那個還未成名的項羽,更讓他十分忌憚。
更重要的是,項梁以八千人過江,不動聲色就收穫了六萬多人馬,陳勝想了好久的幾個勢力都主動投入了項梁的懷抱。項家的號召力,不僅陳勝不能比,他共尉也不能比,至少目前還不能比。
呂嬃見共尉臉色不好,白媚也眉頭微鎖,也有些擔心起來。她在軍事方面的見解一直追不上白媚,也跟不上共尉的節奏,他們兩個都犯愁,她就更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不過見共尉心煩,她又安慰道:“夫君,何必擔心,你雖然不如項梁的實力強,可是也不弱多少,想必項梁也不會主動與你結仇的。他雖然是上柱國,可是連陳王都無法號令諸將,他一個上柱國又能如何?”
共尉笑了,點頭同意:“少姁這話說得對,我不想惹他,他想必也不敢輕易來惹我的。眼下秦軍最強,他項梁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只有把所有反秦的力量整合起來,大家纔有機會。要不然的話,我敗了,他也未必能勝。”
“項家的人,應該不會那麼短視的。”白媚掩着嘴,打了個哈欠,有些慵懶的說道:“既然夫君有了準備,那我們就不用饒舌了。俗話說得好,聖人見機而作,無時則蟄,夫君比項梁年輕多了,又能有此沉穩的心思,假以時日,項梁又有什麼可怕的。”
“項梁不可怕,那個項羽纔可怕。”共尉呵呵笑了兩聲,卻覺得聲音有些乾澀,彷彿一提到項羽,他就有些不自信一般。可能是因爲他自己以勇悍著稱,而項羽卻偏偏是個力可扛鼎的第一勇士,他對能不能贏過項羽並沒有多少把握。
“項羽?”白媚思索片刻:“就是那個和項佗並稱項家年輕一輩中的雙英的項籍?”
“嗯。就是他。”
“他很厲害嗎?”白媚有些不解,“他雖然領兵,但是到現在爲止,卻沒有什麼驕人的戰績,夫君爲何對他如此忌憚?甚至超過老謀深算的項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