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頓的話雖然難聽,可是在場的諸王想了想,以白羊王和樓煩王的實力,一個被人家一口吃掉了,一個被人趕跑了,那麼自己掂量掂量,確實沒有什麼勝算。他們都軟了下來,眼巴巴的看着頭曼,希望他能拿個主意。頭曼也沒主意,他又把問題拋給了冒頓。
冒頓擺了一會架子,看那幫傢伙都慫了,這才說道,諸位也不要緊張,西楚的騎兵雖然強悍,但是他們畢竟不是我們匈奴人,不能象我們一樣在馬背上生活,所以他們打敗白羊王、樓煩王是可能的,但是到大漠來攻擊我們,那是辦不到的。諸位要安全,北地、上郡就不要去了,離這個西楚王遠一點,免得自已找不痛快。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人叫起來了,北地、上郡不能去,那到哪兒去?
冒頓說,西楚人的騎兵強悍,不代表其他國家的騎兵也強悍,河東的項佗不是被樓煩王打得沒脾氣嗎?代地、燕地也一樣,他們都沒有那麼強悍的騎兵,我們照樣可以來去自如啊。
領地正對燕代的左黎汙王和姑夕王一聽,臉色頓時很難看了,那是我們的牧場,你們都到那裡去打劫,豈不是等於在我們的羊圈裡抓羊?你們爲什麼不向西,西面的休屠王、日逐王也不對着西楚人。
頭曼也頭疼,牧場是大家的命根子,誰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白羊王現在是死了,北地丟了也就丟了,可是樓煩王丟了上郡,轉移到河東去,左黎汙王這次來就是討個說法的,你還要把更多的人轉移過去,那他不跟你玩命纔怪。
冒頓裝模作樣的想了半天,最後說,要不這樣,你們湊點牛羊,我再去跟他商量商量,畢竟我們要的是鹽、鐵、糧食,中原的物品,而不是爲拼命而拼命,如果真能和西楚人做生意,按他答應的那樣提供給我們,我們又何樂而不爲?真要是談不下來,那我們就齊心協力跟他打,這可不是哪一個人的事情,如果力量分散,我們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頭曼也覺得有道理,徵求衆人的意見,衆人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可是共尉的要求太高,就算分攤到各人頭上,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商量來商量去,冒頓拍着胸脯說,也不用那麼多,先給一半吧,一萬匹馬,五萬頭牛。
衆人還是覺得多,扯皮扯到最後,再減一半,五千匹馬,三萬頭牛。冒頓勉強應了,讓衆人回去湊牛馬,然後一起送到他那裡去,他先去和西楚人商量。他走之前說,你們給得太少,我不能保證貪婪的西楚人會不會答應,所以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到時候是再加一些,還是開打,都有可能。
他這麼一說,衆人都覺得爲難他了,陪着笑臉說了一通好話。冒頓見了,臉苦得象苦瓜,心裡卻笑得樂開了花,自己一毛不拔,把共尉要的條件準備好了,還白落了一萬頭牛,這生意真是做得。他立刻趕回自己的領地,派人去北地和共尉聯繫。駐守北地的傅寬接到消息之後,不敢怠慢,立刻派快馬把消息送往咸陽。
與此同時,被割了肉的左黎汙王和姑夕王發動了雪前攻勢,燕代地區頓時烽煙四起,代王陳餘、燕王臧荼不敢怠慢,盡起國內士卒,與匈奴人全力周旋。他們和河東的項佗一樣,被行蹤不定的匈奴人打得狼狽不堪,陳餘是兵力嚴重不足,臧荼的兵力雖然多一些,可是騎兵數量有限,也無法和匈奴人爭鋒,好容易支撐到下雪了,匈奴人自行退去。
焦頭爛額的臧荼和陳餘這時候才坐下來,好好的思量了一番,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始作俑者共尉,於是,臧荼的兒子臧衍、陳餘的親信夏說立刻趕往咸陽,臧荼同時還給項羽寫信,表明和共尉聯繫的原因,一方面是向項羽解釋,另一方面也是示威,我和共尉是盟友,你動齊國、趙國我不管,可你不要打我燕國的主意。
而剛剛喘過氣來的項佗和司馬欣也向項羽發出了急信,趁着冬天匈奴人不能出兵的時候趕快想辦法,再這麼搞下去,河東遲早要被拖死。
臧衍和夏說見到共尉的時候,共尉正在上林苑看胡騎營訓練。白羊王死了,共尉前前後後抓了大幾千人的俘虜,他從中挑出一千有老婆有孩子的組建了胡騎營,就駐在上林苑,歸呂臣統領。這一千人的家室都是人質,老婆在家種地,享受和西楚人一樣的待遇,但是一旦發生士卒逃亡,這些人就只有被殺頭的命。開始的時候還有人擔心匈奴人是蠻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些匈奴人因爲白羊王已經死了,他們就是到別的部落去,日子也不會比在咸陽好過,現在有吃有喝,還有軍餉拿,老婆孩子又可以安居樂業,不用擔心被人搶了去,比在草原上的日子強上百倍,誰還願意回草原去?一千匈奴人安安心心的訓練了,那些沒被挑中的匈奴人可眼紅了,他們不能進胡騎營,就只能做奴隸,那日子就不是好過的了。於是不少匈奴人就在俘虜營裡鬧,拍胸脯,賭咒發誓一定效忠西楚王,要求也參加胡騎營,更有甚者割破了臉,發了血咒。
共尉最後法外開恩,又增加了三百名額,然後剩下的幾千人全部當作屯田的奴隸,只管穿衣吃飯,沒錢拿,但是共尉給了他們一個希望,安心種地滿五年的,可以脫奴籍,以後是願意做個農民,或者願意當兵,都可以再商量。
有了希望,就有了動力,匈奴人不鬧了,進胡騎營的賣力訓練,種地的老老實實的跟着學耕地。
匈奴人比起中原人來,騎術要高明不少,即使是騎術射術都不錯的隴西子弟跟他們比起來,也遜色不少,哪怕是十幾歲的孩子,騎在光背馬上都能拉弓放箭,有了馬鐙的幫助之後,他們更是如虎添翼。他們對騎兵戰術的理解簡直是與生俱來的,呂臣爲此讚歎不已,看着這一千三百多匈奴人在馬上盤旋自如,他又心動了,幾次向共尉提出,這麼好的騎兵不帶出去打仗是不是太可惜了。
共尉笑笑,什麼時候生了兩個兒子,什麼時候再去打仗。讓呂臣哭笑不得的是,共尉親自挑選了兩個長相不錯的匈奴女人給他做侍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到府上,不收都不行,一時成爲咸陽的笑談。公主熊英見了,也只得收下,好在她知道呂臣對她的情意,倒也沒多說什麼,當然免不了在王妃白媚面前述述苦。
這次打劫,在得到了俘虜和牛羊之外,還有兩萬多女人,除了那些年齡太大已經不能生孩子的以及還沒成年的還有近萬人,共尉全部賞給了立功的將士們做妻妾,這些人不是奴隸,都是在西楚國入籍的平民,可以享受西楚國民享有的一切待遇。這本來是件好事,可是卻惹出了一些麻煩。因爲一家被俘的匈奴人中,共尉讓那些原本就有妻妾的匈奴人每人保留一個女人,有多餘的才剝奪,而這些人裡面又有兩種,加入胡騎營的,夫妻兩個都入平民籍,沒加入胡騎營的,夫妻都是奴籍,不算平民。這樣一樣,那些跟着丈夫做奴隸的女人不願意了,她們偷偷的跑了,寧願給西楚將士做妾,就爲了能入平民籍,搞得奴隸們大爲不滿,鼓譟起來,要西楚王主持公道。共尉最後答應他們說,你們的老婆跑了,我也沒辦法,但是我答應你們,你們五年之後脫了奴籍,我再給你們提供搶來的女人,奴隸們這才稍微平息了怒火。
這件事自然又成了咸陽人茶餘飯後最開心的話題。
夏說剛到咸陽的時候,聽到這件事,覺得不可思議。這個西楚王,爲了增加人口真是什麼招都敢用,打仗就是爲了搶匈奴女人?可是後來他看到咸陽裡到處可見穿着中原服飾、操着生硬的楚語秦腔的匈奴女人時,他真的相信了。他拉着一個戴着西楚太學校徽的路過士子問,這樣搶匈奴人的老婆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時,那個士子眼睛一翻,好像看外星人一樣的說:“不奪匈奴女人給立功的將士,難道奪立功的將士的老婆給匈奴人?”說完,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夏說和臧衍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在看到上林苑的胡騎營在縱馬飛馳時,夏說和臧衍更是驚訝莫名,共尉膽子夠大的,不僅搶匈奴女人給將士們做老婆,居然還敢讓匈奴人做京畿的禁衛軍,雖然胡騎營只有弓,沒有弩,可是這也太危險了,要知道咸陽城可是沒有外城牆的,一旦這些匈奴人鬧事,那可怎麼辦?
共尉和夏說是老相識,夏說來來往往的好幾次了,一見面,共尉就笑了。但是他沒見過臧衍,見眼前這個年約三旬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家,他覺得有些荒唐,自己剛剛成年,倒有親家了。
“拜見西楚王。”臧衍見共尉打量他,不敢端親家公的架子,連忙上前躬身行禮。
共尉坦然應了,在外人面前,他這王者的威風還是要擺的,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家公。等他們行完了禮,他才微笑着迎上去,點頭道:“二位遠來,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不敢。”臧衍和夏說同聲說道。
“來,先看看寡人的胡騎營。”共尉朗聲笑道:“這些人雖然是蠻夷,可是不是不說,他們的騎術還真是不錯。”
臧衍和夏說剛纔已經有了個粗略的印象,再一細看,更是凜然心驚。配備了鐵甲、硬弓的胡騎營比起以騎射著稱的秦趙騎兵有過之而無不及,共尉本來就以騎兵稱雄,虎豹騎多次左右了戰局,現在又以精於騎射的匈奴人做騎兵,天下還有誰能擋得住他?燕代向他求救,會不會是引狼入室?
“大王,用匈奴人做騎兵,會不會……”夏說小心的說道。
“有這個可能。”出乎夏說的意料,共尉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提法,可是隨即又說道:“但是從總體來看,只要我們自己能夠保持強大,就有足夠的實力把他們消融掉,而不是被他們消融。”他指着那些專注的訓練的胡騎營士卒說道:“他們搶劫,不就是爲了過上好日子嗎?現在我給他們好日子,讓他們爲我戰鬥,又有什麼不可以?他們難道願意過那種朝不保夕,死了只能被狼啃的日子?”
“可是,大王能一直給他們好日子嗎?”夏說陪着笑說道。
“不能給屬下的百姓好日子,那我這個王還做得下去嗎?”共尉偏過頭,含笑看着夏說。
夏說一滯,連連點頭:“大王說得對,大王說得對。”
“哈哈哈……”共尉仰天大笑。
看完了胡騎營的訓練,共尉就在上林苑給夏說和臧衍接風,呂臣作陪,四人談笑風生,說了一番閒話之後,夏說和臧衍說明了來意。
共尉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匈奴人侵擾燕代,我也十分憂心。燕代雖然不是我的領地,可是說起來,都是我華夏子民,我不能坐視不管。可是,你們也要理解我,現在東楚王是霸王,我們是不是先向他請示一下?畢竟如果我們聯手對付匈奴人,可不是幫幫忙那麼簡單的事情,何況還要經過項佗的防區。”
臧衍微微一笑:“大王,家父已經向霸王請示了,只是還沒有收到迴音。大王和東楚王情同兄弟,想必他不會反對的。”
共尉不說話,笑着點點頭。
夏說皺了皺眉,放下了杯箸:“大王,你也知道的,我家代王並非霸王所立,他欲吞併趙代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去向他求救,豈不是與虎謀皮?”
共尉咂了咂嘴,沉吟着端起酒杯咂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似乎顯得十分爲難。夏說看在眼裡,微微一笑:“大王,我有一策,可以解決這個難題。”
共尉擡起眼皮,看着微笑不語的夏說,思索了片刻,笑了:“夏君請講。”
夏說挺了挺腰,坐下了身子,又喝了口酒潤潤嗓子,這才慨然道:“東楚王爲霸王,是因爲當時他最有實力,可以領導羣雄,同樣道理,霸主也有主持公道、救危濟難的責任。現在他能解決我燕代的困難嗎?他連齊國都擺不平,又怎麼可能出兵燕代,掃平匈奴?以臣看,能夠解決北疆的匈奴問題的,非大王莫屬。”
共尉皺起了眉頭,放下酒杯:“夏君的意思是?”
“我代國、趙國願意和燕國一起與大王結盟,擁立大王稱霸,大王坐擁關中,以我代趙燕三國爲援,再加上韓王一直依附大王,河南王(申陽)、殷王(司馬卬)都曾經在大王的麾下征戰,天下十一國,大王這裡有七席,已經過其半,也足以稱霸了。”夏說胸有成竹的看着共尉,嘴角露出志在畢得的微笑。這是陳餘想出來的辦法,天下現在只有共尉有實力對付項羽,擁立共尉稱霸,可以打破項羽的優勢。比起項羽來,共尉更大方,更有魄力,他做霸王,想必大家都會安全些。更重要的是,如果共尉答應了,那麼他代王陳餘就是名正言順的擁立國,從此就可以洗白了,再也不用擔心項羽和項佗的夾擊。
至於共尉會不會答應,陳餘十分有把握,稱霸天下,領導羣雄,有幾個年輕人不願意呢?在來之前,陳餘就和臧荼通過消息,臧荼對項羽一統天下的野心心知肚明,他當然也傾向於共尉稱霸,共尉和他有姻親,如果一定要推出一個天下共主,共尉顯然也比項羽更合適。縱使共尉和項羽一樣不滿足於做一個共主,而要做皇帝,那也比項羽做皇帝更好。他的後路比陳餘要寬廣得多,既然陳餘願意開這個頭,他又何樂而是不爲?因此他雖然沒有明確答應陳餘,但是也沒有反對。
此時臧衍雖然沒有說話,卻也豎着耳朵聽共尉的態度。
共尉放下酒杯,似乎十分意外:“稱霸?”
“對,稱霸。”夏說露出了微笑:“我等願意尊奉大王爲霸王。”
共尉緊閉着嘴脣,想了好一會,搖了搖頭:“茲體事大,你們容我思量思量。”
夏說有些失望,但是隨即一想,這麼大的事情,確實應該讓他想一想,至少他沒有當面拒絕,說明他已經動了心思了,那就等等吧。
“這是自然。”夏說躬身行禮。
“二位在咸陽多住些日子。”共尉展顏一笑,殷勤的舉起杯:“來,我們共飲此杯。”
夏說心頭暗喜,看共尉這樣子,他也是想稱霸的,只是出於謹慎,所以纔沒有立即答應他罷了。他也舉起杯,朗聲笑道:“請爲大王壽。”
酒宴過後,共尉讓人安排夏說到驛館去,然後帶着臧衍入宮去見父母和白媚,又去見了白公,臧衍不敢耽誤,以子侄禮見了共敖夫婦和白公,送上豐厚的禮物,都是燕國的特產,然後又送了一件玄狐皮給白媚。玄狐皮看起來極爲輕薄,入手如若無物,但是摸起來卻暖洋洋的,據臧衍說,這玄狐是難得之異物,只要有這一件玄狐皮,單衣足以過冬,說得見慣了奇珍異寶的白媚也咂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