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尉隨即將寧君找來,讓他和餘樊君、朱雞石坐鎮戚縣,等他們倆傷好之後,一個去薛縣,一個去傅陽。寧君聽了,感激涕零,當着共尉的面指天發誓,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共尉笑了,他站起身走到寧君的身旁,俯下身:“寧君,我要你們活着,只有活着,纔有機會。城丟了,還可以再奪回來,人死了,就全沒了。”他頓了頓,又笑道:“當然了,你們如果能在不白白犧牲的情況下守住城,那就最好了。”
寧君被他說得破涕爲笑,再次拱手:“將軍放心,我等一定爲將軍守住這三城。”
安排好了守城的人選,共尉隨即讓人準備糧草輜重,與此同時,斥候營開始全力運作,校尉李四親自出馬,花了幾天的功夫,打探清楚了適合大軍行動的路徑。三天後,共尉率領八千步卒,兩千騎兵出了戚縣,在沼澤中走了兩天,出現在沛縣東十五里,泗水東岸的泗水亭。
“將軍,過了泗水就是沛縣了。”周苛興奮的說道:“田壯他們在沛縣的西南,他們不會想到將軍會從這裡出現的,一定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共尉沒有理他,他讓李四拿來了地圖鋪在案上,這是田倫獻出來的。田倫被俘之後,共尉沒有殺他,只是讓陸賈去勸田倫投降。田倫是齊人宗室,本來對秦人就沒什麼好印象,見共尉又這麼器重他,沒用陸賈費多少口舌,他就歸降了共尉,同樣還是隨軍司馬。
“你在地圖上指給我看。”共尉將地圖推到周苛面前,看了他一眼:“哪裡有山,哪裡有河,都要說得清清楚楚的。要不然我沒法決定行動方案。”
周苛不敢大意,他指着地圖,詳細的解說了沛縣周圍的行勢。沛縣無山,全是平原,但是河流較多,大大小小的河有七八條,並不適合車兵行走,但是對步卒和騎兵沒有什麼影響。田壯和章平駐紮在齧桑,那邊原本是一大片桑樹林,後來有一年遭了災,來了一種沒見過蟲子,把桑樹全毀了,所以就改了地名就齧桑。那裡有大片的枯木,也不利於行軍。田壯和章平的大營以桑林爲掩護,側面又有小河掩護,除了正面強攻之後,沒有其他的辦法。
“這麼說,只有正面強攻了?”共尉躊躇起來,正面強攻秦軍,損失肯定又不會小。
“是的。”周苛見共尉臉色猶豫,又有些擔心起來。
共尉低下頭想了想,又對周苛說:“周先生,請你回一趟沛縣,告訴沛公,就說本將已經帶大軍前來增援,希望他能協同我軍作戰,最好能派幾個熟悉地形的過來做嚮導。”他想了想,微微的笑了笑:“當然了,如果能提供一點糧草,就更好了。”
周苛一聽,連口答應:“請將軍放心,我連夜回城,將將軍的意思轉告沛公。”
共尉哈哈一笑:“如此甚好。”
周苛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中午,他就引着一個滿載糧草的車隊出現在共尉面前。共尉很驚訝於沛公劉季的慷慨,正在好奇的時候,周苛引着一箇中年人走到他的面前,側過身子,讓出了正面位置,還沒有說話,那個中年人就大步趕了過來,一躬到底:“沛公劉季,見過將軍。”
共尉吃了一驚,一時愣在那裡,竟忘了上前還禮。這個身材高大,長相威武的中年人就是那個流氓劉邦?看起來儀表堂堂,頗有英雄氣概的,一點也不象流氓啊。他在那裡發愣,劉季身後的兩個身材高大健壯的武士以爲他傲慢,臉上頓時露出了憤慨之色,按緊了腰間的長劍,上前一步。
田錦江和敦武一看,相互示意了一下,上前一步,叉開雙腿,揹着手,挺起胸脯往共尉身邊一站。其他的衛士一見兩個司馬抖威風,也都挺直了身子,瞪圓了眼睛,氣勢頓時緊張起來。
共尉一愣,這纔回過神來。不過他沒有動,只是面帶微笑的看着劉季。
劉季眼角抽動了一下,哈哈大笑,擺手示意那兩名大漢退後,笑着說道:“將軍莫怪,這兩人沒見過世面,一見將軍的威勢,就有些緊張。”
共尉笑了,他拱拱手還了一禮:“沛公客氣。不知哪一位勇士是樊噲?”
劉季有些意外,隨即又笑了,指了指左邊那個長了一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說道:“他就是右司馬樊噲,另一個是左司馬紀得。怎麼,將軍也知道這等鄉野之人?”
共尉仰天大笑,對着樊噲和紀得拱了拱手:“沛縣狗屠樊噲,有萬夫不當之勇,焉能不知?”
樊噲茫然不解,他一直在沛縣賣狗肉,並無什麼名聲,共尉怎麼會知道他的,而且還這麼推崇。他也如共尉初見劉季時一樣,忘了還禮。田錦江瞪了他一眼,沉聲喝道:“樊司馬好大的架子,敢對我家將軍無禮嗎?”
樊噲大怒,卻又不敢發作,他瞪了田錦江一眼,忍氣吞聲的拱了拱手:“樊噲見過將軍,噲一介狗屠,不知禮儀,失禮之處,還請將軍恕罪。”
共尉朗聲大笑,搖着頭說道:“何罪之有!來,沛公,我們進帳說話。”說着,伸手拉着劉季的手臂,一起進了大帳。周苛、田倫跟着走了進去,樊噲、紀得則和田錦江、敦武一同站在帳外,四個人,八隻牛眼,互不服氣的瞪着。
“將軍,這次我來得匆忙,只帶了一千石糧食來,將軍暫且先用着,我回城之後收拾一下,再給將軍兩千石。”劉季笑眯眯的說道:“將軍仗義來援,我總不能讓將軍的部下捱餓吧。”
他的話說得很大方,倒讓共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着下巴上剛冒出的胡茬,微笑着說:“本來也不想麻煩沛公,只是沼澤之中運輸不便,所以糧草帶得不足。沛公如此慷慨,共尉感激不盡。”
劉季哈哈大笑,撫着他那副濃密黑亮的鬍鬚笑道:“將軍這是說的哪裡話來,從地方上說,我是主,將軍是客,客人來了,我這個做主人的豈有不招待之理?從道義上來說,將軍是來救援我軍的友軍,我也理當奉獻一些心意。將軍不必客氣,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擊敗秦狗,打敗了秦狗,我們楚人才算是揚眉吐氣。”
共尉也放聲大笑。這個劉季果然不是吃乾飯的,他話說得漂亮,卻扣住了他的主人,這塊地盤是他的,他共尉不過是援軍而已。不經意之間,就表達了他的底線。共尉暗自點頭,這個劉季有一套,表面上看起來豪爽過人,一點心機也沒有,實際上也夠狡猾的,要是自己沒有對這個人的先見之明,恐怕三言兩語之間就被他帶着走了。
“沛公言之有理,一切都等打敗了秦軍再說。”共尉示意了一下田倫,田倫將地圖攤上案上,劉季湊過身來,看了兩眼,讚道:“將軍果然與衆不同,這地圖畫得可真詳細,我在泗水亭做了這麼多年亭長,也沒有這地圖上畫得清楚。”
共尉呵呵一笑,他們所在的泗水亭,正是劉季天子之路的起點,不過,自己來了,恐怕他的天子之路恐怕走不到底了。他用手指了指沛縣,又指了指近在咫尺的齧桑:“沛公,你對如何攻打秦軍,可有什麼高見?”
劉季苦笑了一聲,撫着鬍子連連搖頭:“不瞞將軍說,我已經和秦軍交戰多次,都沒佔着便宜。他們選的這個地形太好了,後面是桑林,左右全是河,只需要正面對敵。我軍強攻不下,傷亡不小,沒辦法,這才請將軍前來商議。”
“除了強攻,沒有別的辦法?”共尉皺着眉頭問道。
“沒有。”劉季搖搖頭,又笑道:“當然了,將軍來了,強弱之勢已經逆轉,我想現在該着急的應該是田壯和章平那兩個秦狗了。”
他這話一出口,田倫的臉色立刻變了。劉季見他臉色難堪,不免有些奇怪,斜着眼睛看着田倫:“不知這位是?”
“他是田壯的從弟,我的隨軍司馬田倫,字子謙,安平君田單後人。”共尉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說道:“沛公,你還能出戰嗎?”
劉季萬萬沒有想到共尉身邊居然有人和田壯是一家的,頓時大驚失色,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訕笑了笑:“慚愧,劉季失禮了。這個……這個……我軍損失不小,把城中的力量全派出來,也只有一千多人可以協助將軍。”
“一千人也夠了。”共尉一擺手:“請沛公回去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與秦軍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