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康定驚魂

2.康定驚魂

等到保險公司和交警處理完事故,已經是傍晚了。李瘸子打了半天電話,終於找來一輛拖車,將那輛已經被撞得慘不忍睹的越野車拖走了。我們在寒風中站了兩個多小時,碰到了一輛開往康定的長途大巴。二刀和司機談好價錢後,我們又上路了。

夜幕悄然來臨,高原的夜空上佈滿了繁星。我們三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地坐着。李瘸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停地抽着煙,不時望向窗外。我的心裡有些內疚,就因爲我收的那面阿姐鼓,給李家帶來了如此大的麻煩。抑或那根本就不是麻煩,而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

李瘸子終於在沉默了許久後開口說話了:“昨天出發前,我專門去修理廠檢修了這輛車,還更換了新配件。這剎車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壞了……”

到康定汽車站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剛下車,一股寒氣就迎面襲來。我們揹着行囊,順着折多河一路向前。康定是雲朵上的街市,如果把雄偉的折多山比作康定的父親,那麼環繞小城的折多河就是康定的母親了,他們就如同高大挺拔的康巴漢子和草原上的美麗的卓瑪姑娘一樣,一剛一柔。一輪圓月倒映在靜靜的折多河上,河水奔流而下,帶走了曾經的所有,帶不走的,則是高原上的藏香。

由於這個季節是康定的旅遊旺季,路邊的小旅店都住滿了。李瘸子心一橫,在康定賓館要了間套房。那天,我睡得特別香。我原以爲在經受了這麼大的磨難後,會失眠或者做噩夢,可是,我睡得很香。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照在了我的身上。

二刀還在呼呼大睡,卻不見了李瘸子的身影。我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轉換着頻道。當我調到新聞頻道時,女主持人播報的一條新聞立即吸引了我:

記者11日從四川省甘孜州瞭解到,5月30日,一批由6名美國人、4名日本人和1名高山協作、4名背夫組成的15人戶外登山團隊進入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龍縣卡瓦洛日神山後,與外界失去聯繫已經有12天了。目前,甘孜州旅遊局已組織救援人員進山搜尋。

據瞭解,這批遊客之前有3人在甘孜州旅遊局戶外管理中心辦理了登記手續,申請自5月26日至6月10日到新龍縣雄龍雪山從事露營活動。6月12日,甘孜州旅遊局接到高山協作者家屬的求助報告,稱該團隊計劃進入已被封閉多年的卡瓦洛日雪山進行穿越,但至今未歸。接報當日,甘孜州旅遊局立即組織人員進行搜尋,但未發現其蹤跡。目前,甘孜州州委、州政府已作出部署,正組織搜救隊伍會同四川省登山協會、四川省山地救援隊進行全力搜救。

我們在康定汽車站找了一輛車,和司機談好了價錢,就往康巴大學走了。在車上,廣播裡又開始播放15人戶外登山隊失蹤的新聞。戴着鴨舌帽的司機叼着煙,罵了一句:“這幫瓜娃子沒事往那地方跑,死了活該。”

李瘸子問:“那是啥地方啊?爲啥去不得?我在甘孜州當兵的時候,啥地方都走完了,理塘、色達、石渠,我都去過。”

司機看了李瘸子一眼,不相信似的問:“你在川藏當過兵?不像。康巴人哪個不曉得卡瓦洛日。這是座神山,去不得,凡人進去了就只有死。你知道不,紅軍長征的時候,有個連隊迷了路,跑到了卡瓦洛日,最後一個都沒走出來。”

我半信半疑地問:“這個卡瓦洛日真的有那麼神?”

司機扭頭看了我一眼,滿臉的不屑:“不信你就自己去看看,反正裡面有很多人陪你。每年都有好多人去卡瓦洛日,外國人也多,但後來他們要麼就是失蹤了,要麼就是瘋了。我聽寺廟裡的活佛說過,那裡面有寶藏。”

康巴大學不大,四周都是高聳入雲的大山。看看錶,已經是中午了,二刀提議吃完飯再去找馬教授。我們在學校對面的飯店裡要了一份幹鍋犛牛肉,相當地道,只是結賬的時候李瘸子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李瘸子的脾氣暴,差點掄起板凳和老闆打起來。最後還是二刀嘴巴厲害,幾句話下來,老闆就給打了八折。

我一次次地撥打格西木初給我的馬教授的電話,卻始終沒有人接聽。飯店老闆看到我們一副焦急的樣子,端來三張板凳讓我們坐。李瘸子抹不開臉,怎麼都不坐。後來老闆知道他以前在川藏當過兵,一把把李瘸子按坐在凳子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最後老闆發現李瘸子竟和自己是一個營部的戰友。

馬教授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最後還是飯店老闆幫了忙。據飯店老闆講,這個馬教授性格孤僻,不喜歡與外人接觸,還沒退休的時候,就喜歡獨來獨往。馬教授除了做學問,還喜歡品茗。飯店老闆的兒子多年前就是馬教授的學生,上學那陣子很貪玩,落下很多功課。等到要畢業的時候,還掛着一門科。這門科就是馬教授主講的藏語文。後來爲了讓兒子拿到畢業證,飯店老闆想了不少辦法。飯店老闆以前是個偵察兵,心細膽大,他看到馬教授家裡放着各類茶葉及茶具,頓時有了法子。他送了馬教授幾斤上等茶葉後,兒子的畢業證也到了手。

飯店老闆的話給我們提了一個醒,可是這次匆匆出行,也忘記帶點禮物過來。見我們面露難色,飯店老闆主動提出來送李瘸子點紀念品,一是戰友情,二是說自己的兒子現在在成都打工,不停地換工作,希望李瘸子能幫幫忙,爲他找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但其實我們都明白,後者只是一個託詞。過了半晌,飯店老闆從裡屋拿出一盒上好的鐵觀音。爾後,在飯店老闆的陪同下,我們來到了馬教授家中。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馬教授很瘦,戴着一副老花眼鏡。

馬教授看到我們四人,冷冰冰地問:“找誰?”

二刀滿臉堆笑,結結巴巴地說:“馬……馬……馬……”

二刀的話還沒有說完,馬教授就準備關門逐客了。見大事不妙,我趕緊微笑着對他說:“馬教授,我是格西木初的哥哥,以前就常常聽她講關於你的事,我和她對你都非常崇拜。我從小就對藏文化充滿了濃厚的興趣,這次來康定旅遊,順便來看看您。”我一邊說着,一邊給二刀使眼色。

二刀連忙將那盒上好的茶葉放到了馬教授的眼前。飯店老闆的話沒有錯,這馬教授真的是愛茶如命,一看到茶葉,原先的冷漠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教授把我們迎進家裡。我們和馬教授東拉西扯聊了半天,慢慢熟絡起來,但我們始終沒有提關於阿姐鼓和那串神秘符號的事。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馬教授主動留我們在他家吃飯。李瘸子在二刀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二刀就笑嘻嘻地跑出門,買了幾瓶白酒回來。

餐桌上擺放着幾盤生牛肉和酥油茶,這些東西對於藏族人來說是美味佳餚,但我卻難以下嚥。李瘸子倒不含糊,左手拿刀,右手端酒,一口肉,一口酒,和馬教授連連舉杯。

幾杯酒下肚,馬教授的話也多了起來:“說吧,你們來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不要哄我,我就不信你們真的是大老遠來看我的。”

李瘸子的臉喝得通紅,說:“馬教授,我們真的是慕名前來拜訪你老人家的。只是小弟最近遇到了一些事,可能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到我了。”

馬教授聽後哈哈大笑起來:“說說看,到底是啥子大事?”

我將那面阿姐鼓擺到了餐桌上,馬教授拿起鼓仔細端詳起來,口中還唸唸有詞。半晌,馬教授才放下鼓,說:“你們從哪裡得到這面鼓的?”

李瘸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說了一遍。馬教授聽完,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面鼓正是前段時間在色達五明佛學院被盜的神器。三百多年來,爲了這面阿姐鼓,各種勢力你爭我奪。到頭來,居然落到了你們手上。”

從馬教授的話中,我已經聽出了這面鼓的不尋常。只有先弄清楚這面鼓背後的故事,我們才能一步步解開所有的謎團。

李瘸子趕緊舉起酒杯,和馬教授碰了一杯。馬教授說:“鼓面用藏文刻着倉央嘉措的詩,兩側圖案精美,圖中的女子正是倉央嘉措的意中人。”

二刀疑惑地問:“倉央嘉措是,也就是僧人,他怎麼會有意中人?”

馬教授笑了笑,用手扶了扶眼鏡,繼續說:“倉央嘉措的世俗家中信奉寧瑪派(紅教)佛教,但這一派並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而所屬的格魯派(黃教)佛教則嚴禁僧侶結婚成家、接近婦女。據古書記載,倉央嘉措在成爲六世之前,在家鄉有一位美貌聰明的意中人,他們終日相伴,耕作放牧,草原放歌,相愛至深。倉央嘉措進入布達拉宮後,厭倦宮內單調而刻板的黃教領袖生活,時時懷念着家鄉平淡的生活,思念着心中的姑娘。他時常仰望着布達拉宮遠方那座高高的雪山,心中默唸着意中人的名字。終於有一天,他心中朝思暮想的卓瑪姑娘來到了拉薩。他常常在夜裡微服出宮,與卓瑪約會。有一天下大雪,清早起來,鐵棒喇嘛發現雪地上有人外出的腳印,便循着腳印尋覓,來到了倉央嘉措的寢宮,發現了倉央嘉措和卓瑪。鐵棒喇嘛用嚴刑處置了倉央嘉措的貼身喇嘛,此後,卓瑪就消失了。一天早晨,倉央嘉措被一陣異響吵醒。他循聲走去,聲音越來越大,原來是鼓聲。他在廣場正中看到一面新做的阿姐鼓,而這面阿姐鼓,就是用倉央嘉措深愛的女人的皮膚做成的……”

我問道:“馬教授的意思是,這面鼓就是當年倉央嘉措……”

馬教授點點頭,說:“所以說,這面鼓簡直是價值連城啊。不過,你們還是早點把這面鼓還回去,不然怕招來……”

馬教授的話沒有說完,但我們全明白了。可是對於我們來說,找馬教授的真正目的還沒有達到。

我忍不住問道:“馬教授,這面鼓下面的那串符號是什麼意思?”

馬教授疑惑地看着我說:“符號?哪有什麼符號?”

我將那面鼓翻過來,用手指了指那串奇怪的符號。馬教授仔細一看,卻搖着頭說:“這串符號我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李瘸子急了,說:“這串符號難道不是古藏語嗎?”

馬教授說:“只是一串符號,但這串符號具體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不過,這串符號看着有些面熟,我好像曾經在色達縣的阿日那裡看到過。有一回,我爲了寫一篇學術論文去過色達縣,認識了一個叫阿日的天葬師,在他的住處看到過這串符號。當時我也問過他是什麼意思,可是他只是笑,啥都沒告訴我。如果你們想弄清楚那串符號的意思,可以去色達找他。但是,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去。”

到了這時,我們已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只有一路向前。

夜深了,我們準備告辭。馬教授不讓我們走,他說這麼大的房子就他一個人住,老伴前幾年出車禍死了,我們今晚可以在他家住,省得去賓館花冤枉錢。我們一聽,覺得馬教授說的話也有道理,這次出門身上帶的錢也不多,能節約一點算一點吧。閒聊了一陣後,我們就去睡了。

半夜,我被隔壁的說話聲吵醒了。我仔細一聽,原來是馬教授在和別人說話。二刀也醒了,他打趣地說:“這老頭子這麼晚了還和別人煲電話粥,夠時髦的。”可是我仔細一聽,卻發現有些不對。我聽見馬教授在唱歌,唱的是《康定情歌》。

歌聲沒持續多久就停了下來,突然,我們臥室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人影慢慢地向我們靠近,我悄悄地將右手伸到枕頭下,摸到了那把專門用來防身的藏刀。當那個人走近時,我才發現來人竟然是馬教授。

馬教授走到我的牀前,爲我蓋好被子,嘴上還在說:“老婆子,蓋好被子,不要感冒了。要是你走了,我咋辦?”

第二天一早,我們沒給馬教授打招呼就走了。李瘸子放了1000塊錢在馬教授家,也算是一點心意。可當我們趕到康定汽車站的時候,當天開往色達的汽車票已經賣完了。那個賣票的藏族女人說,康定到色達的汽車每天只有一班,早上5:30就發車了。我問李瘸子怎麼辦,他說還是先去馬教授家坐坐吧,問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可是,當我們回到馬教授家的時候,看到單元門前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門外停着幾輛寫有“刑事現場勘查”的警車。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在我的心頭,我看到李瘸子臉上也一臉愁雲。半個小時後,我們看到從單元樓內擡出來一個蜷縮成一團、全身赤luo的男性屍體。定睛一看,這個人就是馬教授。馬教授鼓着大眼,一臉的驚恐。他的背上,刻着那串困擾了我們許久的符號。

一陣風吹過,惡臭撲鼻而來。我終於忍不住,“哇哇”地把胃裡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我無意中擡頭望了望馬教授的家,卻看到他家窗臺前正站着一個身穿藏族服飾的美麗女子。可是再仔細一看,卻什麼也沒有。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李瘸子給我灌了幾口二鍋頭,我才慢慢緩過來。

馬教授屍體的姿態和王貴勇一模一樣:都被脫光了衣物,蜷縮成嬰兒在母體內的模樣,背上都刻着那串神秘的符號。

在我的腦海裡,反覆出現着這些問題:那串神秘的符號究竟是什麼意思?爲什麼馬教授剛死就會出現屍臭?冉冉去了哪裡?那堆奇怪的瑪尼石又是何意?是誰將那日記本寄給我的?那本日記究竟要爲我們揭示一個怎樣的川藏?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等待我們的是什麼?沒有人知道。我感到自己正在步入一個巨大的迷宮,但我沒有地圖,只能憑着感覺往前走。誰也不知道,前方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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