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以章瑩的聰明,自然早就知道楊家詭異進來的那些錢,全都流到寧親王手裡了。只是她沒有料到,自家丈夫落到這步田地,竟然威脅主家!
那可不是一般的主家,那可是皇子,是寧親王!
章瑩不自覺的聲音放大了些:“玉郎,你……說什麼?”
楊玉桓似是不滿愛妻這般失態,忙揪了她手臂一把:“瞎嚷嚷什麼?”說着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還不時以咳嗽聲掩飾。
俞蕾分明瞧見,明明身染重疾的楊玉桓,在這個時候,眼裡迸發出狼一樣陰狠的光芒,她不由心中一抖。
儘管知道對方不會看到自己,俞蕾還是覺得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難耐得想動一動,但她死死壓住了自己這個意識。
從以往多次的經驗上看,冥界的能耐也就這麼點兒,能讓她好生生的看完一段劇情便好,若是她胡亂動彈,或是心內有牴觸情緒,畫面就會模糊,或者乾脆跳到下一段讓她情緒感覺輕鬆卻又毫無意義的片段。
這可是大忌!
俞蕾可沒忘,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多麼膽怯,以至於不敢再返陽間,可卻又畏縮着,卑微着神魂不滅,只爲了看她代她重活。
有的時候,俞蕾也很想摞挑子不幹,她一抹脖子兩眼一閉,這輩子是輕鬆了,可誰知道後頭又會發生什麼更坑爹的事兒?爲了自己的小命兒着想,這種念頭她早就扔到角落裡去了。
好在楊玉桓那股狠勁兒並不持久,總是病得不輕,方纔一番精力外泄,讓他更顯疲累。
“瑩兒……便是不爲我們自己。也得爲着咱們的骨肉着想。你看咱們住的地方,這是給孕婦住的地方嗎?”
楊玉桓神色複雜的喘了一會兒,道:“所以咱們不光要出去,還要儘快出去!這地方缺衣少食的,還陰暗潮溼……我還好,能挺一挺,你可是吃不消。”
章瑩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點頭含糊道:“玉郎說得是……”
劇情至此告一段落。畫面隨之一亮。換了處場景。只見雕欄畫棟,精緻華貴,嬌娃美婢。穿梭其間。
若是初見,俞蕾肯定要恍惚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
實在是太太太太……壕了!
不過知道此地是寧親王府的俞蕾卻連一個好臉色都欠奉。她可沒忘了自己這具身體唯一一次親身體驗夢境實感是多麼屈辱又令人氣憤的經歷。
撇了撇嘴,俞蕾繼續往下看。
“王爺,楊玉桓傳話來了。”
寧親王懷裡正摟着一個美婢吃酒。形態放浪,卻因着一身好皮相倒顯出幾分風流來。
“講。”
“他說……呃……說……”
“有話快講!支吾什麼?”
“楊玉桓說。他一輩子忠心耿耿爲着王爺,如今身陷囹圄,王爺可不能不管!否則……否則他就……”
“哼!”寧親子一把將懷中女子推開,坐正身體。理了理敞開的前襟,“否則怎樣?”
“否則他就把這些年的賬本,都交與皇上!”
那王府吏人說完。長叩不起,不敢再往上看一眼。
寧親王臉上神情倒是非氣非怒。把玩了手中空杯一會兒,才緩緩道:“他想背叛本王,也要看有沒有命活到那時候!”說着手上使勁一擲。
“鏘啷”一聲,那隻白如雪玉,薄透到能窺見內裡液體顏色成數的空杯應聲而碎。
那吏人早就悔青了腸子——這種事情,拿來報給主子幹嘛?直接下手把那人一家子親朋故舊都端了,東西在哪兒自然就顯現了。結果現在,那人是註定死在大獄中不得翻身了,可自己也得承受一番主子的怒火,真是划不來!
寧親王縱是不愛武功愛詩文,這六藝也是不在話下,這處廳堂是寧親王一個慣用的尋歡作樂的場所,攏共也沒多大,方纔那空杯碎時,一片碎瓷片就從几上彈到那王府小吏的身上,若不是離得遠了勁頭已失,角度又不對,怕是要劃破他的臉了。
寧親王扔了東西發泄把心頭的怨氣,態度好一些了,盯着那跪在地方不住顫抖的小吏道:“交與皇上?他倒是敢說。哼!”想了想,道,“楊玉桓那妻子,不是懷了身孕了麼?先把她弄出來。”
啊?
那小吏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
不是應該把楊玉桓夫婦先弄死在地牢裡,然後再把他家人弄死在外頭,再把所謂的賬本找出來嗎?
不是應該這樣嗎?
這奇怪的走向是怎麼回事?王爺準備改行當好人了?
真是太難以理解了……
那小吏擡頭看着自家主子,臉上有一點茫然,卻被寧親王涼涼一瞟給看得渾身一激靈。突然福至心靈,叩首道:“王爺此計甚妙!”
寧親王見他明白了,便不耐煩的揮手讓他滾了出去。
事情是處理完了,寧親王卻失了繼續享樂的心情,便把另一個官吏叫到身邊:“你說……這楊玉桓所言可真?”
那吏人道:“王爺是問,那楊玉桓手上可真有賬本?”
寧親王眼也不擡的“嗯”了一聲。
那吏人想了想,道:“或許有,若是王爺將楊夫人和孩子捏在手心裡,那有,也變沒有了。”
寧親王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難保狗急跳牆。”語氣裡帶了幾分滿不在乎,“這世上啊,也只有死人能完全保守秘密。”
那吏人道:“王爺說得是!不論有沒有,都得讓他‘沒有’。”
寧親王道:“我看王保爲人有點呆,這事兒你去辦。”
這哪是一件美差?那吏人神色不動,道:“謹遵王爺命!”
畫面一個抖動,而後慢慢消散。俞蕾知道,今天的戲份是看完了。看了這樣久,精神又繃得這樣緊,此時鬆懈下來,難免覺得睏倦。打了個哈欠,俞蕾很放心的深深睡了過去。
至於這個夢裡蘊含着的信息……等她醒來再思考吧!
翌日從睡眠中醒來,俞蕾的腦子裡就自動回憶起昨晚的夢來。躺在牀上好好回憶了一番細節後,俞蕾嘆了口氣。
看樣子表姐一家潛逃在外已有些時日,要不然即使被打入大獄,衣着也應只是破爛而非陳舊,而且看那料子的質地和款式做工,還有那不甚合身的樣子,定是二人出逃在外隨意購制的普通成衣罷了。
更何況,章瑩不是說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在外頭有的,可俞蕾回想了一下她那高聳的肚腹,扣除在外奔波藏匿提心吊膽外加缺衣少食休息不好等因素,那樣大的圍度,怎麼也有個五、六個月了吧?
而且從楊玉桓的言行來看,他們被抓回來似乎是因着朝廷的抓捕,而非旁的原因。
廢話,若是被寧親王的人抓住了,楊玉桓何必要費盡心機派人傳話威脅主家?直接不要命的把事情捅出去,寧親王他撼動不了,但說不定還能拉個墊背的。
俞蕾又嘆,這楊玉桓真是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人。即使他落到如此田地,咬緊了牙關不鬆口,最多死他一家罷了,何必要兵行險招,讓寧親王忌憚?
唔,雖說主子爲着背了黑鍋的手下料理後事和照應遺孀是個慣例,可也有些心黑的主子,恨不得自己動手把這些背鍋俠清理得乾乾淨淨。
只是如若寧親王是這樣翻臉不認人的主兒,這番威脅又有何用?等你人死了,你的家眷還不是由着人搓圓捏扁?俞蕾覺得,這楊玉桓也不知是真傻了還是假傻了,許是以爲自己要絕後,本是按着老規矩當個背鍋俠,也算全了他和寧親王一場主從之情、忠義之誼。結果老婆突然懷孕了,人生突然有了希望,這才帶着章瑩逃跑。
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犯了那麼大金額的貪墨案,可不只是寧親王想要把他控制在手裡。
別忘了這時候,寧親王還只是寧親王,他上頭有皇帝,中間有兄弟,下頭還有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官員盯着呢!
也別說旁人了,單就楊玉桓經手的那些銀錢,皇帝老子會放過他?別逗了。
俞蕾想了半晌,不太明白這個夢是想告訴她什麼。
畢竟是原主前世的事情,這些事原主前世也只是一知半解。況且如今的情況和當時大大不同了呀!有什麼參考價值麼?
如今楊玉桓還未東窗事發,雖說章瑩又懷上了,可她是第二胎了,就算現在要楊玉桓當背鍋俠,可這個情況對於他的衝擊力度就沒有前世時那麼大了。
另外俞蕾知道,在前世,寧親王是得了逞的,不僅把楊玉桓哄得乖乖吃國法去死,還把章家也滅了個乾淨。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誰知道楊玉桓知道的事情,章瑩知道幾分?畢竟他們夫婦那樣恩愛。
更何況章瑩的父親和楊玉桓是合謀,那章家的親朋故舊呢?又有沒有人知道?如果有,知道多少?
這麼一想,就牽扯出一大串人來,若爲了自己安全,還是全弄死了吧!至於會不會暴露……對於馬上要起事的寧親王來說,算個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