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霆拍拍腦門兒，一屁股坐在鋪了軟墊的椅上：這老宅的管理鬆散，雖然給他出入無常提供了便利，可凡事有兩面，現在孃親有孕，弟妹們又都大了，是該好好捋一捋了！
因着潛水霆現在做的事還算隱秘，身邊的人就必須乾淨，他想了想，決定和母親攤牌。
“什麼？”潛太太聽到大兒子的一番話，差點兒氣得流產。
“糊塗！你，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身爲河氏六姓的外嫁女，潛太太自然不如一般小鎮婦人那樣無知，何況她嫁予潛老爺多年，半生都在任上跑，官場中事雖不盡知，也不是兩眼一抹黑。
“你有功名在身，自當報效朝廷，即便是爲此而捲入各方陣營的爭鬥中，爲娘都不會怪罪於你，可你現在是拿着全家人的命去搏一個前程！這值得嗎？”潛太太簡直是被自己的兒子氣得半死，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娘。兒子參與此事，定然是有原因的！”潛水霆又一次觀察了四周，把門窗再打開些，這纔回到潛太太身邊壓低了聲音說，“今上有恙，恐怕壽數不多了，寧親王看似清貴，實則暴虐。咱們潛家雖然沒有直接參與派系，可是爹爹卻是樊先生的門生，若等來日寧親王上位後的清洗，不如……”
饒是潛太太當了官太太多年也沒有今日這般刺激的，她上半身不禁晃了晃，好不容易定下神來，才嘶聲道：“這話如此大逆不道，你說前可想透徹了！”
潛水霆的神色說不出的凝重，對着自已母親點了點頭。
潛太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沉吟了半晌，這纔對兒子說：“我知道了。”別的話也沒說，揮手讓他先離開，“讓我好好想想。”
潛水霆知道母親不是個軟弱無知的婦孺，何況他下有幼弟幼妹，這樣的大事不敢傳信給父親，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和母親說了。
回房的路上潛水霆在想，其實嘉木說得也不錯，那俞氏十七娘的脾氣秉性還真對了他的胃口，模樣兒又生得不錯，若是娶回來倒也不失爲美談，只不過她的身份實在太低，還是算了吧！
正想着，卻見前頭兩位弟弟結伴而來，一邊走一邊爭執着什麼，一時還沒注意到他。潛水霆玩心大起，一個閃身躲在廊柱後頭，豎起耳朵聽他們的動靜。
“二哥，這事兒真做不得，咱們就快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娘這會兒正午休呢……”
“水墨，你這麼說就不夠兄弟義氣了哈！當年你磕壞我一支琺琅妝鏡，我都沒和你計較，怎麼今日我想和娘說那件事你還橫攔豎阻的。我都想好了，原先咱爹奉旨進都，她遠在濱城，那是咱們沒緣份，可我聽說那俞十七娘已經跟着舅舅進都了啊！”
？
潛水霆腦門兒上掛了一串問號，不覺現出身形來：“喂，你倆小子在瞎嘀咕啥呢？”
誰知從小對着大哥無話不說的兩位弟弟這次卻開始支吾起來。
“沒……沒啥。”
“對了哥，娘醒了？”
自從潛太太再次懷孕以來，成日的犯困，每日午休是雷打不動的，這道廊是通往潛家正房的必經之路，自家大哥從彼方而來，肯定是從正房那邊出來的。
“嗯，醒了。方纔說了一會兒話呢。怎麼，你們有什麼事要去找娘說？”
這廂潛家兄弟們各種鬧騰，俞蕾卻老神在在的在和丫頭們做吃食。
“姑娘，你懂得可真多！”俞蕾一雙巧手，最是會燒菜做點心，其成品之美味，饒是阿巽這樣嘴緊的丫頭也難免沉溺其中，每被套話而不自知，更不要說本就嘴饞的阿離了。
這時阿離和阿巽兩個小丫頭嘴裡都嚼着自家姑娘新研究出來的糕點，兩腮鼓鼓的，活像兩隻花狸鼠。
阿巽嚐了一塊兒說好吃後就不再在意那碟糕點，阿離卻是眼珠子滴溜兒轉着，還想再吃一口。
俞蕾拍了她想再偷摸一塊兒的手一下，笑罵道：“不就一塊糕？沒出息！活像我不給你吃飽似的！”
阿離嘿嘿笑道：“姑娘，你做的東西太好吃了嘛！”
俞蕾搖搖頭道：“這是給表姐做的，裡面加了對胎兒好的原料，你們吃這麼多幹嘛？來，拿着！跟我走一趟秋棠院，回頭姑娘我高興呢，再做份小姑娘吃的給你們解饞。”說着手腳麻利的將那份點心打包放在了食籃裡，讓阿巽提着，轉身從廚房裡出去。
“謝謝樑媽媽！”
俞蕾笑眯眯的和管廚房的樑媽媽打了招呼，這才領着阿巽往外走。
至於阿離，則被留下來整理東西，順便和樑媽媽聯絡聯絡感情。
阿巽是個嘴緊的，一路上無話，俞蕾也喜歡她安靜，這一路倒是想了許多。秋棠院是章家最靠外的一處比較大的院子，略次於正院，其實也就是幾間房，圍塊空地充當院子。不過俞氏是個精細的婦人，打理得乾淨整潔，看起來就不那麼逼仄了。
見是表小姐來訪，小丫頭就把她領了進去，一進正房，那撲面而來的藥氣和香氣混在一起的獨特味道讓俞蕾打了個噴嚏：“啊嘁！”什麼味兒啊這……
正房內正臥在牀上的章瑩看不出神色，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淡淡道：“表妹，你來啦，坐。阿桐，上茶。”
俞蕾心裡正腹誹這房裡的怪味兒，冷不丁聽到章瑩這樣幽幽傳來的聲音，突然心尖一顫。
表姐怎麼變成這樣了？
記憶中的章瑩雖然不是明豔張揚的，但也是端莊大方的，怎麼如今……
“表小姐，請用茶。”
“哦。”無意識的接過眼前遞來的茶碗，俞蕾順着遞茶的手往上一看，只見阿桐穿了件新制的粉紫色象牙色掐牙比甲，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項鍊，臉上略施了脂粉，臉兒粉嫩，一雙杏眼水波盈盈的，看上去滋潤極了。
再往上看，只見她耳邊垂着一滴油的素銀耳墜，頭上梳了小圓髻，插了枝素銀鑲粉珍珠的梅花兒簪子，不由心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