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黛躊躇半晌,最終還是放棄了,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池妄,哪怕是插科打諢磨磨唧唧到現在,混過去的不能混過去的通通都試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對上這可憐巴巴的池妄。
逃避可恥但卻很有用,殷青黛在原地搓着手指,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願意與池妄對視,冷風吹起來讓二人都清明瞭不少,殷青黛躊躇道:“這兒有點冷,還是回去吧,我們加個聯繫方式,我在軟件上給你仔細說。”
池妄心中一個咯噔,頓時心下一沉,他知道這是殷青黛不願意與他獨處的信號,興許人家原本也不願意與你有任何聯繫,加個聯繫方式過後拉黑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池妄內心極不平靜,夏天的夜晚有風吹過,池妄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坦然接受了現實。
“好。”
隨後又覺得這一句“好”,多多少少有些冷淡而不近人情,他生怕殷青黛千迴百轉間察覺出任何一絲敷衍,連忙補充道:“夜晚風涼,回去再說吧,如果你要是想繼續看節目,睡前或者明早再跟我細說都可以,我隨時都在。”
殷青黛一愣,心道:隨時都在?那我凌晨三點給你發消息,你可記得秒回。
但她也知道,這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要是輕而易舉就這麼從嘴邊說出去,反倒顯得她得寸進尺,不知好歹。
但殷青黛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聲嘶力竭吶喊着,用極大的分貝告訴她:無所謂的,就算是囂張跋扈得寸進尺又怎樣,一切都是池妄欠你的,你付出的青春那麼多年,不應該只給他一個成全。
………………
種種情緒在心裡撕扯,千瘡百孔的一切讓她都無力再細細思索下去,但她心裡那點無法磨滅的善良和柔軟告訴她,不應該這樣的,一切衝動而骯髒的情緒都是最可怕最恐怖的魔鬼,你不應該被那骯髒的情緒裹挾着前進,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能否控制情緒,難道你真的想當一個隨時隨地發瘋,不講道理,只會歇斯底里的瘋子嗎?
你不想。
雖說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但爲什麼不試着給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浪子一次悔改的機會呢?池妄並不是狼羣裡披着羊皮的那隻狼,不應該被他歇斯底里地打入地獄,永無翻身之處。
但是殷青黛也在糾結着,她不知道自己的仁慈是否會給他囂張的資本,她再也不想經歷那種深入四肢百骸的徹骨的絕望,她對池妄的感情複雜至極。
“……好,回去吧。”
回到休息室的路上,二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兩個人都在心裡想着那點,無法紓解,無法原諒的,複雜的情緒。
就像今時今日漆黑的夜,很難一次性排解空。
再次進入休息室前,殷青黛遙遙望了一眼池妄,他的背影就像挺拔的榕樹,抽條後帶着少年獨有的那點意氣風發的少年氣,是還未被磨平棱角的尖銳明麗,令人羨慕的一針見血。
而此時,殷青黛竟然從中看出了些佝僂和頹廢,帶着無法理解的冷清寂寞,在夜裡,彷彿永遠無法尋找到前路的星,沒有燈塔去給他照明。
此時,聖母病發作的殷青黛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少年人的未知真假的寥寥數句蠱惑下,自己覺得他有些可憐。
………………
池妄先進了休息室,轉頭後發現自己背後一陣空曠,少女的身影早就不知道在哪裡去了時,才後知後覺發現殷青黛沒有跟着回來,他心下焦急,想追出去看看她究竟去了哪裡,拳頭握緊又放鬆,握緊又放鬆,反覆數次後終究幽幽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她,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哪來的資本,又應該以什麼立場去關心她。
他根本不配,根本不配去探尋她生活的一分一毫,不配去探尋她花季雨季中的任何一絲點滴,但他偏偏有貪婪的要命,希望從此之後不會殊途陌路,他不甘心去當殷青黛人生中的一個過路人,他希望自己能在殷青黛心中繼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不是——
“我前十八年喜歡過一個傻、逼,後來解脫了,不喜歡了,一身輕鬆,覺得自己做的真他媽對。”
每每想起這種可能,他的心都像是快要死了般抽痛,似乎有一雙蒼白的手強硬的攥住他的心臟,反覆揉捏,似乎要把他掐爆一樣。
池妄在門口站了半天,直到衆人都注意到他,紛紛在心裡猜測他出去一趟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的時候,他在猛地擡頭,萬千思緒僅在那一聲嘆息中。
他擡頭後又低眉順眼,走回了原先坐着的地方。
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或者說是在座這些人根本不願意去注意到他的任何情感,前幾天在車上那一幕,完全夠在做的女孩們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無超生之日,她們不願意去關心一個隨時發瘋的白眼狼,生怕自己說的哪句話,不合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的口味,被生生扔下車。
趨利避害本來就是人的本性,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更別說殷青黛的善良性子在哪裡都是極受歡迎的,這裡面更有幾人是和殷青黛一起從鋪天蓋地的惡評中一路成長過來的隊友,知道殷青黛曾經喜歡池妄喜歡的多麼瘋狂——
上網打投,切號做數據,只要有空,線下必去,甚至自學了photoshop爲他p圖,要不是真的沒有那麼多閒錢和閒暇時光,3unshine那幾人甚至都覺得殷青黛會義無反顧爲愛發電,給池妄當站姐去。
但……池妄前些日子又是怎麼對殷青黛的呢?
別說爲雙向奔赴這種可遇不可求,誰都在說,但是幾乎沒人經歷過,可能是中了彩票頭等獎纔會享受的待遇了,就連雙向應援都做不到,雖然每個追星族都做好了:“我可以跟在你身後,像影子追着光芒遊。”的心理準備,但任何人都是自私的,生你養你的父母都會在你身上寄託情感,期望你孝順,期望你回報。
何況是被你的皮囊,被你的外表所吸引的芸芸衆生呢?就算再大愛無疆,再無私奉獻,都是我愛你三分企圖你回我七分,我愛你是有所圖,圖你美貌,圖你魅力,圖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圖你在我最落魄的時光裡橫空出世,讓刺眼的陽光照亮我晦暗的青春,照亮那段破敗又痛苦的舊時光。
殷青黛就是最後一種。
但……當她觸碰到了她心心念唸的陽光的時候,卻發現根本不是自己心裡所想的那麼美好,人都是有優缺點的,卻因爲距離感總是把素不相識的偶像無限放大美化,他的缺點降爲0,他的優點放大到十。
但這種盲目的愛總是會被血淋淋的事實所無情擊破,當殷青黛真真正正接觸到池妄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在粉絲眼裡的小太陽,在她眼裡的燈塔,根本不是照耀普度的,桀驁而意氣風發的少年。
陽光像一團燃燒的火,只要想再進一步,就會被毫不留情的灼傷。
殷青黛就被他燒得遍體鱗傷,從此封心所愛,再也不願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