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何時這般疾言厲色？清風覺得自己這回不死也得脫層皮了。眼一閉豁出去了，“回三爺，少夫人出門了，小少爺也跟着去了。”頓了下，一咬牙，“沒帶賀曉蝶。”
“去哪了？”聞九霄的聲音繃得緊緊的，沙啞又幹澀。
“上，上山了。”清風結結巴巴。聞九霄的心忽的就落回了遠處，感覺能喘上一口氣了。他片刻都沒有停留，大步朝外走去。
清風傻呆呆的，脫口而出，“少夫人交代了，不讓您去。”
聞九霄猛地轉身，銳利的眼神朝他射去，“說清楚。”
冷汗不滿額頭，深知主子脾氣的清風強作鎮定，“少夫人是揹着鹽上山的，說是要跟山民換東西，不許任何人跟着。還特意叮囑了，您若回來，也不許去。”
說完話，他低垂着頭，不敢看主子的臉。他跟在三爺身邊有二十年了，主僕自有一套相處的方式，若是別的事，他裝傻賣癡，三爺也許就不在意了。唯獨少夫人的事情，不能有半句不實之言。
就算是低着頭，清風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主子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殺氣，小心肝怦怦直跳。
就這樣好似過了許久，聞九霄瞥了一眼西邊的殘陽，眼神冷地像千年寒冰。他擡腳朝回走，路過清風時，踹了他一腳，丟下一句，“跪好了。”
清風被踹得身子一歪，顧不得其他，迅速跪好，“是！”心中暗暗叫苦，三爺已經好多年沒有罰過他了，這一回……三爺什麼時候才能消氣？少夫人您快回來吧！
楊桃都傻眼了，三爺一言不發進了屋，大管家跪在外面，她是進屋服侍三爺，還是跟大管家一樣跪着？
不，不，不，她一個都不想選。
暮色四合的時候，餘枝和小崽子纔回來。小崽子才學了一首《憶江南》，餘枝教他唱這首歌。唱到那句“能不憶江南”時，小崽子跑調了，惹得無良的老母親一個勁地笑。
小崽子問她笑什麼，餘枝答曰：“你唱得好呀，爲娘高興。”
小崽子開心得呀……調跑得更遠了。而餘枝則笑得更大聲了！
哈，餘小枝坑兒子也是一把好手。
聽到兩人的聲音，清風心裡燃起無線希望，伸着頭朝遠門望去。那巴巴的眼神把餘枝嚇了一大跳，“清風，你怎麼跪在這？三爺回來了？你也真是，三爺剛回來你就惹他生氣，太淘氣了。”
比竇娥還冤的清風……
他什麼時候淘氣了？他兒子都已經不淘氣了好吧？三爺生氣明明是因爲少夫人您，他是被牽連的。
“少夫人。”
可惜餘枝壓根看不到他可憐巴巴的求救，越過他輕快朝屋裡走去，“三爺，你回來啦！”笑顏如花，“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餘枝放下揹着的竹筐，從裡頭拿出一物，“噹噹噹當，靈芝！瞧，大不大？這顏色漂不漂亮？”她獻寶一樣捧給聞九霄看。
飛揚的眼神，喜悅的表情，如一股清風撫慰着聞九霄的心靈，頭疼欲裂，暴躁戾氣，頃刻間全都離他而去。他又是那個餘枝熟悉的俊朗矜貴的公子，連面部緊繃的線條都柔和了許多。
“上山去了？”聞九霄拿掉餘枝發間的一片樹葉。
餘枝嗯了一聲，含糊地道：“新認識了個姑娘，跟她換了點東西。”雖然山朵兒子都十四了，但實際上她年齡還不到三十呢，又年輕又漂亮，何況又喪了夫，怎麼就不能是姑娘了？
“怎麼不等我一起？”
餘枝往外拿東西的手頓了一下，“這不是你不在家嗎？下回吧，下回我們一起去。”她歪着頭對他笑，笑容溫暖燦爛，“三爺，我跟你說哦，山上可有意思了。我帶回來好多東西，竹筐裡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都扔前頭衙門了……”似乎意識到什麼了，連忙改口，“三爺，晚飯你吃了嗎？”
“尚未。”聞九霄緩緩搖頭。
餘枝立刻意識到這句話說錯了，不過不要緊，她抱住聞九霄的胳膊，輕快地道：“我也沒有，我去沐浴換身衣裳，咱們一起吃飯。”
蹲在清風跟前地小崽子忍不住詫異，他們明明吃過晚飯了，娘怎麼說沒吃呢？他們在山上吃的，吃的烤肉，要不然也不會回來這麼晚了。
聞九霄拉住餘枝，“一起。”
一起？餘枝一愣，待她明白聞九霄是要跟她一起洗澡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能拒絕嗎？能拒絕嗎？能拒絕嗎？
感受着他掌心傳來的熱度，對上他漆黑蘊含着風暴的星眸，餘枝內心在哭泣。
這一“一起”，餘枝半個時辰都沒能從新改建的浴室出來，晚飯自然更是往後推了。
餘枝微眯着眼睛靠着巨大的浴桶喘息，水下的腳踹了聞九霄一下，斜睨他，“都怪你。”
眉眼含春情，面赤映桃緋。此刻的餘枝就如一隻山中的妖精，勾人得很。聞九霄喉結上下聳動，眸色漸深，“夫人還有力氣？”他輕聲笑。
“沒有了，沒有了。”餘枝嚇得花容失色，慌張得想要從浴桶裡逃開。
她這模樣似乎取悅了聞九霄，他的笑聲更愉悅了，大長腿一邁，就從浴桶中跨出。他扯過大大的布巾，把餘枝整個人都包了起來，抱到軟榻上。
赤！身！裸！體！這廝！
身爲夫妻，兩人雖坦誠相見了無數次，然而聞九霄這般……還是讓餘枝傻了眼。
聞九霄慢條斯理地擦拭身體，慢條斯理地穿衣裳，動作和表情都透露出他心情巨好。
“夫人是等着爲夫幫你穿衣裳嗎？爲夫樂意之至。”聞九霄的一句調笑，讓餘枝從怔愣中醒來，她忍不住臉上一熱，“不用！”
這倆字很有些咬牙切齒地意味，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裹着布巾躲到了屏風後面。聽着屏風那邊聞九霄的低笑，餘枝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狗男人！
兩人從浴室出來已經是許久之後了，晚飯已經擺好，餘枝重重哼了一聲，頭一甩直接衝進寢房，“不吃了，生氣。”
聞九霄星眸含笑，“真不吃了？”
“不吃。”說不吃就不吃。
“那好吧，遵從夫人的意見。”聞九霄不急不迫地夾着菜。餘小枝哪裡是生氣，她分明就是不餓。在外頭吃飽了吧，當他沒聞見她衣裳上的肉味嗎？
寢房裡的餘枝憤憤，他居然讓她餓肚子，男人，果然是拔那什麼無情！
哼，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