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萍在醫院見到夏天時,很意外。她剛跟着幾個科室主任開完會,往辦公室走呢。
“你都沒好利索呢?怎麼還出門了呢!”宋雅萍眼睛盯住夏天的大包小包。
夏天對着宋雅萍的其他同事們都點點頭道聲好。然後就笑嘻嘻地跟宋雅萍說:“快下班了吧,我來接媽下班。”
沒走遠的那幾個主任都聽到了,有跟宋雅萍私交好的,邊走邊回頭衝着宋雅萍笑。
宋雅萍鬧了個大紅臉:“我用得着你接嗎?又胡說八道。”
“您用不用我接我都接。”
回來的路上,倆人一起去服務社買了點兒豬肉,再往家走時,宋雅萍提議推着自行車走路吧。
路上的時候,宋雅萍問起了夏天哭的真正原因,夏天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宋雅萍聽完,沒有當場對此事兒發表任何觀點……
婆媳倆剛進家門,電話就響了……
當夏天已經死心了,覺得丈夫這個東西根本靠不住、還沒有婆婆可靠時,葉伯煊打來了電話。
電話鈴響起,夏天趕緊道:“媽,我上樓換衣服,放東西。”幾步就躥上了樓。
宋雅萍搖搖頭。這夏天啊,就不是裝假的人,剛纔跟她說那麼憋氣的話,回頭換一個話題就是跟她說想吃肉了。瞧瞧,這又能跑能跳的了。
“伯煊啊,啊,是,我和夏天剛進屋。不是,她去醫院接我……上什麼班啊!她今天剛見好,病了,一股心火上來就發燒流鼻涕,今天第一天爬起牀。我跟你說也沒用,你又不是醫生,分心琢磨還耽誤工作,你還挺着急的。”
葉伯煊打電話之前的構思徹底紊亂。夏天一天天可沒心沒肺了,怎麼就病了?
葉伯煊趕緊開口問他媳婦:“媽,你叫夏天接電話。”
“她上樓了。嗯,換衣服去了。詳細的?這病了就病了。說什麼詳細的?”
“媽,你知道是因爲什麼嗎?就是……就是她爲什麼發燒感冒兒?”不會是跟他生氣氣的吧……
都特麼怪李和興,我媳婦自己的文稿,你整的什麼景!還寫上別人名,靠!丫就是欠揍!
“我怎麼不知道!剛纔回來路上。她跟我簡單說了兩句,聽的我心口窩都跟着發堵,氣壞我了!
這李和興乾的那叫什麼事兒?你是不知道啊伯煊,那夏天採訪回來,兩個臉蛋兒都是紅血絲,跟我說腳癢癢,那就是凍的。
受了那麼多罪,署名權給人家一半兒,她名字還得跟在無功又受祿的人後面,哈。真是玩得一手好棋。
她付出那麼多,憑什麼啊?是,伯煊你說的雖然在理,可問題不是那麼回事兒!我是工作多年了早看透了,可夏天剛工作幾天啊?
她年紀輕、氣性大嗎?這一次我真不覺得。小小年紀懂得隱忍不發,得知怎麼回事了,沒有給咱家惹禍,已經足夠讓我刮目相看了。
畢竟是第一次碰上,之前一點兒徵兆都沒有。要是姓李提前告訴一聲,咱家夏天心裡再不痛快吧。也有個準備,這可倒好。
夏天跟我說,出了樣報,滿辦公室的同事都看着她。跟耍猴似的!一天下來,被老鄭家那個厚臉皮的姑娘冷嘲熱諷,換一個不識大局,自認是咱家的媳婦覺得有點兒底氣的,早敲門找領導了。可這孩子啊,還真沒有。
她可不就得有股心火?我要不是清楚工作時會常發生這種事情。我早找李和興去了。
耍誰玩呢?有工作需要早知會一聲,放點風出去啊!對於此事,我的個人意見就是,理智上覺得沒太大問題,情感上支持夏天。”
葉伯煊被他母親的理論說得啞口無言了。
女人的思維難道都這麼不可捉摸嗎?他母親是誰,多年的領導幹部啊,這樣的事兒,母親甚至都幹過。她應該懂得領導不會跟你一個小兵提前打招呼的道理……
可輪到自己家人了,聽說了這事兒,居然是這樣的反應,老翟說得對啊,女人很情緒化,連她媽都居然振振有詞。
他似乎懂了,似乎明白了,要同仇敵愾……
等夏天特意磨蹭着下樓時,發現那娘倆居然還沒掛電話呢。無語了,早知道再等一會兒好了。想要快速溜進廚房做飯,她真心不想跟葉伯煊對話,太傷人心了!
宋雅萍擺手叫夏天接電話,自己轉身去了廚房。
宋雅萍明白了,她是特意倒的地方。就聽她兒子那驚歎的語氣,她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估計是她兒子都沒跟夏天對上話呢。即便對上話了,也沒對好話。
確實,對話是對上了,只是驢脣不對馬嘴而已……
夏天接起電話沒有出聲,直到宋雅萍關上廚房門,她纔開口道:“幹嘛?”口氣僵硬,但也不敢大聲嚷嚷。
她提醒自己是跟婆婆公公住一起,二人要是當着眼皮子底下吵架幹仗,最得不着好的其實還是她。人家葉伯煊天高皇帝遠呢,他們想教育也抓不着人影。
葉伯煊滿心無奈,聲音卻低沉溫和:“不幹嘛。”
“那我掛了。”夏天心想:神經病,不幹嘛打什麼電話。
葉伯煊急了:“我幹嘛幹嘛!別掛電話!媳婦,你病啦?”
夏天翻了個大白眼,廢話嘛!只要你不是聾子,就能聽出我這嗓子,至今還沒好呢好不好!彆扭性子出來了,不吭聲。我不方便吵架,我合適冷暴力。
葉伯煊單手捂着臉,勸着自己,反正夏天也看不到他人,他就跟電話裡服軟不丟人,臉有些泛紅地說道:
“別上火啊,天兒。媳婦,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怎麼着都成,滾不滾蛋倒是無所謂,可你別憋屈自己啊,來,你重說說,都有誰欺負你了?等我回去了,我挨個招呼他們。讓你解解氣,就當拔火罐了,心火出來了就好了。”
夏天的心翻滾着各種情緒,酸甜苦辣鹹,真是應有盡有。
那種被錐子密密麻麻扎得心臟縮緊的感受消失不見,心裡空的地方泛出了多鍾滋味兒。眼淚翻滾,哭音裡掛着笑音兒,更多的其實還是破涕爲笑:“你少哄我,少來那一套。”
葉伯煊仔細分辨着夏天笑音兒,心裡鬆了口氣,她原來真的喜歡這種方式,以後就會哄了:
“那怎麼能少來呢?一個都不能少!我逮一個揍一個!堵住一雙招呼一雙!欺負我不在家怎麼着,也不看看你跟誰混的,敢在我媳婦頭上動土。”葉伯煊等着後續反應……
夏天徹底被逗樂了,可嘴上彆扭道:“我不跟你說了,你是不是沒事了?”
夏天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說不清楚到底要把葉伯煊怎麼着,可她心裡樂呵壓抑不住,她怕她笑出聲來,葉伯煊不吃一塹長一智,下次繼續搓她心火可怎麼辦呀。
葉伯煊低了頭、開了口,也就臉面不要了,繼續哄:“怎麼能沒事兒呢?跟媳婦通電話就是最重要的事兒!
不過天兒,瞅你那點兒出息。他們值得你上火嗎?還病倒了,什麼大事兒啊?”
夏天撅嘴:“我是跟你上火的。你、你那天那樣兒,說教,你不記得了嗎?”
葉伯煊態度挺好,秉持着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能讓媳婦留有陰影的原則,賠禮道歉要和夏天和好。不低頭不成啊,他也就是喝兩口悶酒,可媳婦那小身板折騰不起啊:
“那咱倆重聊。現在開始,你再哭哭咧咧重新哭訴一遍,給我個機會,我重說!從葉伯煊,他們都欺負我,開始!”
夏天咯咯咯地就笑出聲了,咋這麼能耍寶呢,早逗我我早放下了:“你說你,怎麼這麼煩人。”
葉伯煊聽着那難聽的嗓音徹徹底底笑出聲了,居然覺得聽起來很美妙,他握着電話也傻兮兮地笑道:
“哎呀,媳婦笑了,不容易啊。這幾天我都沒睡好。”
說完這句,葉伯煊收斂了點兒笑容:
“天兒啊,咱倆是各自單獨長大的,而且還沒見過面幾十年,相互之間都不瞭解,需要磨合。
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讓我猜,我真是糊塗着呢!我犯糊塗的時候,包括你不懂我的時候,我們都要學會溝通。不能耍小孩兒脾氣說摔電話就摔電話哈。”試探性地提意見。
夏天點頭,想到葉伯煊看不到了,倒挺配合地回答:“是, 以後再也不跟你生悶氣了。我就出門花錢。今天給爸媽買料子,我要給他們做衣裳。”
葉伯煊以爲爸媽是梨樹村的呢,呵呵笑着問夏天:“給我買了沒?”
“美死你了。我要花你的錢,還欺負你,這樣我多痛快。”
“好好養病,多喝熱水,定時吃藥,晚上蓋好被子。我要是晚上能跟你一被窩就好了……媳婦,我昨晚兒做夢……”
“你別胡說八道,一會兒爸快下班了……”
……
如此的對話,讓兩個人雨過天晴。一個退讓一步,一個給個臺階就下了。
哪有那麼多是非對錯、黑色與白色。誰說出論點論據論證都能振振有詞,那又如何,生活本就該難得糊塗着過日子。
只不過是一場男人和女人思維方式的衝突,折騰的,一個人抓心撓肝、另一個人徹底病倒。
葉伯煊掛了電話總結經驗教訓:男人、好丈夫,必先磨其心志鍛鍊心理抗壓能力,練其筋骨、有個好身板扛得住所有折騰。還有,跟媳婦道歉、不丟面兒……
誰讓你是爺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