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趙構最近很高興,高興的夜裡都睡不着覺,每天都是樂呵呵的。
這也在情理之中,任誰在知道自己將要做皇帝的時候,恐怕都會樂得合不攏嘴。
趙構不是長子,他的母親只是貴妃,並非皇后,所以就算他是徽宗最喜歡的兒子,但只要趙桓這個嫡長子在一天,他就註定與皇位無緣。
若無意外,他這一生就只能做個閒散王爺,他大哥在的時候,皇位是他大哥的,他大哥死了,皇位也是他侄兒的。
不是沒有眼饞過那個至尊之位,只是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稍有異動。
本來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一個安逸王爺也沒什麼不好的,可偏偏天上就突然掉下來一塊大餅,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懷裡。
康王爺樂瘋了,他掰着手指頭好不容易熬過了十幾個夜晚之後,終於在這一天頂着一雙熊貓眼,由他父親牽着往那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走去。
大典的舉行就在眼前,趙構被人簇擁着先在文德殿稍作休息,待會兒前往大慶殿接受百官的朝拜,登基之禮便算是完成了。
趙佶喝着茶,有些不悅的看着一直興奮的走來走去的趙構,道:“九哥,別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的,晃得朕頭暈。你馬上就要成皇帝了,要沉穩淡定,老這麼毛毛躁躁的怎麼成!”
趙構聞言,立馬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謹遵爹爹教誨!”
趙佶滿意的點了點頭,他之所以特別喜歡這個兒子,就是因爲他聽話,比翅膀硬了的趙桓好控制多了。
父子兩說了會兒話,直到趙佶一盞茶喝得見底了,還沒等來通報的人。
他皺了皺眉,朝身邊站着的一個太監道:“去瞧瞧,怎麼傳話的人還沒到!今天可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可別出了什麼差錯。”
殿內一片安靜,那個太監像木棍子一樣杵在原地,連腳趾頭都沒動上一動。
趙佶不悅,“朕讓你出去看看你沒聽懂嗎?!”
太監依然沒動。
趙佶一下子站了起來,對着他怒目而視。
趙構見狀,趕緊拍着他的胸口道:“爹爹消氣,何必跟一個奴才計較,兒子這便讓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趙佶順了順氣,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能見血,先把他關押起來,來日杖斃好了。”
“是是是!”趙構連連答應,然後提高了聲音叫人。
剛剛還熱熱鬧鬧的大殿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來來回回只飄蕩着趙構喊人的聲音,氣氛詭異
。
就算父子兩再如何愚蠢,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了。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心下惶恐之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然後,傅宗書那張留着三縷美鬃須的臉出現在他們面前。
趙佶鬆了口氣,責備道:“傅卿怎麼現在纔來。”
趙構卻是喜笑顏開,興奮道:“大典開始了麼?我,不,朕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顯然,他已經完全迫不及待了!
可惜的是,他此生註定要與皇位無緣了。
只見傅宗書輕輕笑了笑,然後很是和藹的說道:“抱歉了,康王殿下,你這皇帝之位恐怕是做不成了。”
趙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脣角眉梢神經質的抽了抽,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倒是趙佶,畢竟當了幾十年的皇帝,此時敏感的察覺到了對方話中的異常。
他冷聲道:“你這是何意!”
傅宗書拍了拍手,一隊士兵訓練有素的走了進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肅殺之氣。然後他才慢吞吞的說道:“意思就是臣想讓這個天下姓傅啊!”
這是——謀反?!
父子兩震驚!
趙佶面色漲紅,右手顫抖着指着他道:“傅宗書!你大——”
聲音戛然而止!趙佶的嘴巴被人堵住了,動手的正是剛剛被他叫囂着要處死的木樁子太監!
趙構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被人捆得五花大綁,用帕子塞住了嘴,卻不敢吭上一聲。整個人哆哆嗦嗦的盤在椅子裡,蜷成一團。
傅宗書掃了一眼努力掙扎着的趙佶,又看了看膽小如鼠的趙構,冷冷的哼了一聲,便拂袖離開。只留下一聲叮囑:“看好他們,等我辦完了事再回來處置。”
木樁子太監和留守的士兵紛紛躬身應是。
驕陽燦爛。
傅宗書眯着眼睛擡手擋住有些刺目的日光,他偏頭,對着一直站在殿門口的顧惜朝道:“事情怎樣了?”
顧惜朝彎腰行禮,“都已經辦妥了,皇宮已在我們的掌控之內,文武百官也被關押在大慶殿,我留了兩千人,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城門處的細作會按時殺掉守將,打開城門,只要趙將軍的軍隊到了,一切就已成定局!”
傅宗書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辦事,我放心。”
皇宮的守衛異常薄弱,又有內應在,竟出乎意料的很快就落到了他手中,傅宗書原以爲還要遭到一番反抗的,看來連老天都在幫他
!
一路上,除了守在要道處的士兵,和負責巡邏的軍隊,再沒有其他人,周圍安安靜靜的。
傅宗書邊走邊道:“金人那邊怎麼樣了?”
“宗弼將軍答應,會幫我們震懾邊疆,讓宋軍主力不敢南下。”
“那就好。”傅宗書嘆了口氣,“大宋立國一百多年,忠臣義士不少,其中不服我的人恐怕會更多。我初掌權勢,暫時還騰不出手對付他們。”
顧惜朝道:“宋朝皇帝軟弱昏庸,怎及得上岳父英明神武,惜朝相信,總有一天天下萬民都會臣服於你的。”
這番恰到好處的馬屁拍的他很是舒坦,讓傅宗書不由自主的朗笑出聲。
但他並沒有能笑上多久,當兩人到達大慶殿時,所看到的情景讓傅宗書的笑僵在了臉上。
一排排的軍隊兵甲森然,持槍而立,面色肅殺。文武百官赫然在列,只是那些被他關押起來的硬骨頭正站的好好的,一個個對他咬牙切齒,怒目而視;而他的門生故吏,黨羽心腹則被無數的武器斜指着,面色蒼白,委頓在地。
而一層又一層高高在上的丹陛上,一個衣袖翩然的青年正負手而立,面貌俊雅,眼神沉靜。
顏景白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淡淡道:“傅相,你輸了。”
“你竟然還活着......竟然沒有死......”傅宗書不敢置信的低喃,微微散亂的眼神對上心腹黨羽們絕望的目光,他忽然醒過神來,極力維持鎮定:“雖然你沒死,還抓住了這些人,”傅宗書頓了頓,接着道:“但現在整個皇宮還在我的控制下,太上皇和康王也在我手中,就算你救回了百官,奪回了大慶殿又如何?照樣逃不出去!”
“朕爲什麼要逃?”顏景白好整以暇的說道:“要逃的是傅相,可惜你是絕對逃不掉的。”
說到“逃不掉”三個字時,他忽然揮了揮衣袖,然後傅宗書就感到腰間被人輕輕點了一下,再也動不了了。
一張俊魅無雙的面容慢慢的出現在他視線內,傅宗書再也維持不住鎮靜,一雙眼睛瞪得老圓,他張口結舌道:“你、你、你......”
顧惜朝好心的幫他解說道:“我本來就是官家的人啊,岳父大人!”
在場衆人除顏景白之外,紛紛驚訝於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無數道目光或好奇或猜疑或疑惑的看着這一幕。
顧惜朝無視所有人的目光,快步走到丹陛之下,撩起衣袍,單膝跪地:“草民顧惜朝,拜見陛下!”
顏景白微笑着走下丹陛,親自將他扶起,“惜朝辛苦了,快快平身。”
“謝陛下!”顧惜朝順着他的力道起身道:“掌控皇宮的軍隊都被惜朝換下,現在宮中上下依舊是陛下說了算,請陛下放心
。”
“你、你們......這不可能!”傅宗書雖然不能動彈,卻失控的大吼起來。
顏景白挑眉道:“傅相國雖然精明,卻也認不全所有士兵的臉吧。”
“可是、可是那些軍官呢?手底下的士兵換了人,他們不可能察覺不到異常!”
“那是因爲他們就是第一批被換掉的人啊!”顏景白淡淡道:“莫非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易容術這項奇妙的技術?!”
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可是嚇了一跳呢,比現代的整容手術高明瞭一百倍不止!
而這也讓他明白到,和方應看合作果然是一件合算的買賣。
傅宗書猶在垂死掙扎,“趙巖慶,我還有趙巖慶,他的軍隊很快就會攻進汴梁的!”
“你還真是不死心呢!”顏景白負手,眯眼看向遠處,“那朕就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視線所及之處,諸葛正我正大步流星的走過來,寬大的衣袖讓他帶着一股儒雅之風,但他的神情卻是肅穆的,殺氣凜然。
他來到顏景白麪前,行禮道:“回官家,趙巖慶諸人已盡皆伏誅!死三千二百多人,降一萬六千七百人。”
顏景白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傅宗書,看到的卻是一張慘白的臉。
大勢已去!
傅宗書的腦中閃過的唯有這個念頭。
吱呀——宮殿的大門被打開,陽光透了進來,驅散了一室的晦暗。
顏景白在趙佶、趙構兩父子驚詫惶恐的目光下走了進來。
他親自爲趙佶解□上綁着的繩子,然後扶着對方微微顫抖的身子坐在椅子上。
他的臉上掛着笑,說話的語氣也帶着笑,但說出口的話卻讓父子兩人變了臉色,“爹爹放心,傅宗書一黨已然盡數伏誅,朝堂之事兒子竟然回來了,就不勞煩爹爹和九哥了。爹爹受驚過度,還是早些回福安宮修養吧,朕已經安排了太醫,讓他給你好好調養。”
“你、你要軟禁朕......”趙佶雙脣哆嗦道。
“爹爹多慮了,”顏景白輕笑:“朕只是想讓你歇息一下而已,你安心養身子,朕知道你捨不得九哥,朕會讓他陪着你的。”
哪怕對方說的再漂亮,也掩蓋不了要囚禁他的事實。
趙佶不甘,憤怒,他想大聲咒罵,斥責他的不孝,但他一擡眼,就對上一雙深邃冷漠的眸子,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懼怕,莫非他已經知道了什麼?
不,不會的,那件事除了傅宗書沒人知道,難道是傅宗書透露了什麼消息?
他越想越惶恐,越想越覺得對方肯定是知道了,知道自己聯合金人殺他
!
這麼想着,趙佶整個人如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椅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