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一聲悠長的佛號在暗夜中遠遠傳盪開。
石之軒驚訝,道:“沒想到連淨念禪寺的了空禿驢都出來了,還破了修煉多年的閉口禪,看來和氏璧之事鬧得挺大。”
顏景白皺眉,他不知道了空是誰,但貌似挺高端的樣子,能讓身爲宗師的石之軒另眼相看的人,怕是又是另一個宗師吧。
這個世界,宗師果然是不要錢的。
在這片刻的功夫內,寇仲他們已經一言不合的動起手來,徐子陵對上師妃暄,寇仲的對手是了空,而跋鋒寒則是被淨念禪院的四大金剛使者纏住了。
石之軒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情勢怕是不太樂觀呢,陛下不去幫忙?”
顏景白一手捧着暖爐,一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慢悠悠的道:“還沒到時候。朕雖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唯有與強敵的決鬥中才能頓悟,才能衝破自身極限,既如此,朕又怎會去打擾他們這次的歷練?!”
“你就不怕等你所謂的時候到了,他們已經在這次歷練中被殺?”
顏景白沒有回答,若主角是這麼容易就死的話,那還叫什麼主角!何況,這次的戰鬥結果早已被書寫。
他一點都不擔心。
師妃暄的劍,古樸典雅,名喚“色空”,此刻,這柄色空寶劍劍氣瀰漫,朦朦朧朧舞成一片光網,向徐子陵當頭籠罩。
強勁的劍氣令人窒息,徐子陵將真氣灌於雙掌,整個人化成一道虛幻的影子,閃避與漫天劍光之中,雙掌或劈或砍,專攻劍招薄弱之處。
白色的霧氣漸漸升騰,顏景白端着茶盞輕輕的吹了吹,剛要抿上一口,就見朦朧視線中,原本慵懶的石之軒突然戒備了起來,腰背筆直,微微前傾,一雙幽深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緊閉的木門。
顏景白放下茶盞,剛想問一句怎麼,就聽咚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規律、禮貌、不輕不重,卻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意味。
顏景白擰眉,然後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房中的空氣因爲他的到來而變得凝固窒息。
這是一個霸道的男人!
他已經不年輕了,鬢角髮絲微微泛白,挺拔的身形魁梧、偉岸,楊廣的這具身體已經算是非常高大,可對方卻比他還要高還要壯。
如岩石一般堅硬的輪廓並不能說英俊,至少和石之軒相比差遠了,卻霸氣凜冽,是個存在感極強的人。
這個人就像一把刀,一把絕世寶刀
!
男人無視一旁緊握着武器,防備警惕的從龍暗衛,銳利的視線在一派鎮定的顏景白身上微微掃過,最後落在石之軒的身上。
“多年未見,邪王別來無恙。”
石之軒慢慢的站起了身子,點頭含笑:“承蒙掛念,一切安好!倒是宋閥主,竟然離開了磨刀堂來了洛陽,叫我好生意外!”
“我亦無奈,”宋缺聲音低沉,不喜不怒道:“誰讓我三弟和兒子被人扣押了呢!爲保他們平安,我只能走這一趟!”
頓了頓,他的視線再次落在顏景白身上,“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他們?”
顏景白目光一暗,輕笑道:“‘天刀’宋缺,你是怎麼認出朕來的?”
宋缺面色平靜,只吐出兩個字,“婠婠!”
“果然!”顏景白嘆了一聲,心中默默地又給石之軒記了一筆,歸根究底還是他給泄露出去的。
“宋卿放心!”他笑得親切,“朕不會將他們怎樣!”
“條件!”宋缺單刀直入的問道。
“嶺南太遠了,宋卿不如留在洛陽,朕封你一個異姓王如何?!”
月光下,殺氣縱橫。
雪白的刀光攻勢兇猛,一刀快似一刀,青石鋪就的街道被強大的刀意拖出一條長長的溝痕。
寇仲目光決絕,煞氣凜然,整個人都沉浸在一往無前的刀式中,不給對方半點退路,也不給自己半點退路。
面對這般兇猛的攻勢,便是了空也不得不謹慎對待,他高宣一聲佛號,手中佛珠猛然揮出,十八顆佛珠彈在雪白的刀刃上,竟發出轟然巨響。
那一瞬間,連天際的月芒彷彿都黯淡了下來。
酒樓廂房,死一般的寂靜。
石之軒斜倚在窗邊,微微含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但他袖中雙手卻凝氣待發,窗外吹來的夜風輕輕撩起他的髮絲。
宋缺身上猛然爆發出一股殺意,森冷寒酷,房中氣溫下降到了冰點,從龍暗衛皆被對方的威壓震得氣血翻涌,內息攪亂。
唯有顏景白依舊穩穩當當的坐在椅中,連呼吸都沒有亂上絲毫。
此刻,他倒是有些感謝那個堪稱雞肋的金手指了,否則他現在就算不輸,也大大墮了氣勢。
宋缺怒極反笑,“陛下好大的胃口,就不怕吃撐了?”
顏景白微笑,淡定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淨念禪寺的四大金剛實力不差,彼此的圍攻更是暗合了一套陣法。他們四人常年生活在一處,心靈相通,配合默契,這套陣法由他們使來更增威力
。
跋鋒寒雖然刀劍雙絕,堪稱突厥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應付起來卻也頗爲吃力。
但四大金剛想要拿下他,怕也不是易事,雙方暫時算是僵持住了。
而另一邊,寇仲功力比之了空畢竟要輸一籌,只開始一輪猛攻從氣勢上壓制住了對手,但時間一長,必定要敗!
寇仲眉宇之間盡是狠辣,手中彎刀硬碰硬,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
轟轟轟!二人四周滿目蒼夷,待到第十七刀時,真氣與真氣相撞,發出前所未有的巨響。
了空連退幾步,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而寇仲則被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飛了出去。
“仲少!”
灌滿真氣的擔憂之聲吼得顏景白心下一緊,他看着面色鐵青的宋缺忽然說道:“好了,朕是騙你的!”
宋缺咬牙,雙手緊握成拳。
顏景白起身,將小小的暖爐捧在懷中,然後道:“只要你答應,十年之內,宋閥安安份份的待在嶺南,不許北上一步,朕便親自將令公子送到你手上,如何?”
宋缺皺眉,“十年太長!”
“那就五年吧!”顏景白無所謂的說道。
“陛下這麼自信能在五年之內平定所有叛亂?”宋缺嗤笑。
“你以爲我是孤寂那些叛逆,纔將你牽制在嶺南的?”
“難道不是?!”
“哈哈哈!”顏景白朗聲大笑,良久他才道:“你信不信,不用一個月,無論什麼瓦崗軍、江淮軍還是太原軍,朕都讓他們土崩瓦解!”
宋缺眯起眼,看着自信滿滿的帝王,道:“若是如此,宋閥也無必要佔據嶺南了,還不如乖乖來洛陽做個異姓王。”
“所以啊,你會後悔的,宋卿!”顏景白笑眯眯的說道。
“寇仲!”
黑色的影子迅速飛躍而來,牢牢地抱住嘔血的人。
寇仲難受的喘息着,望着對方圓溜溜的,盛滿怒火的貓眼,無力的扯出一個笑容,“都叫你別來了,咳咳,真是不聽話的壞小孩......”
“狗屁!”向來尊貴優雅,以他祖父爲學習標準的皇太孫殿下不顧形象的爆了一句粗口,他很想狠狠地揍他一拳,最終還是攥着衣袖粗魯的幫他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力道之大幾乎要擦破一層皮。
“以後再找你算賬!”
他起身,將寇仲隨意的拋到身後一人的懷中,然後環顧四周,突然高聲道:“祖父!祖父幫我
!”
夾裹着真氣的聲音遠遠迴盪在黑暗中。
場中之人皺眉,徐子陵故意賣了個破綻,然後跳出戰圈,喊道:“侗少你瘋了吧,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四大——不,兩大金剛見其他人都不打了,也停了下來,一人一個攙扶着另外受傷的兩大金剛退回到了空身後。
跋鋒寒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沒有說話。
而師妃暄卻是道:“子陵兄,妃暄不想與你們動手,只是和氏璧一事事關重大,爲了天下百姓,妃暄不得不如此,只要你們交出和氏璧,此事就此揭過如何?”
“狗屁!”
徐子陵尚未開口,楊侗便怒罵道:“假仁假義的假仙,拿着天下百姓爲幌子,盡做些愚蠢無知自私自利的事!你除了長得好看些,武功高了些,口才好了些還會什麼?!!分裂天下,謀逆叛君,偏偏還老是把慈悲天下那一套掛在嘴邊,你真當自己是觀世音菩薩了不成!”
他這番話說得極盡刻薄,饒是師妃暄涵養再好,也不禁氣白了臉,手中色空寶劍嗡嗡作響。
“唉!”
輕輕的嘆息聲響起,半掩的窗戶被人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窗戶後。
磁性悅耳,帶着淡淡笑意的聲音被風吹過來,讓在場內力深厚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侗兒你跟仲少在一起也學壞了!”
楊侗緊緊捂脣,他知道自己剛纔那番話過分了,一點都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只能吶吶的喊了一聲:“祖父......”
寇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撫着胸口輕咳一聲,不服的說道:“喂喂喂,不要每次什麼不好的事都往我身上推好不好,本少是無辜的!”
“那你就要好好反省反省了,爲什麼我每次都不往陵少身上推,偏偏往你身上推!”顏景白淡淡道。
徐子陵偷笑。
師妃暄上前一步,忽然說道:“上一次在清雅樓的是你?”
顏景白點頭承認,“不錯。”他並沒有否認的必要。
“閣下到底是誰!”師妃暄目光冷厲。
“我嗎?!”顏景白輕笑,他忽然揮了揮衣袖,火光亮起,彷如白晝。
屋檐上、房屋中、大街盡頭、水面小舟......無數地方,無數箭頭,無數軍甲將這裡圍得密不透風,就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底下望過來的驚駭目光中,他一臉的平靜無波。
“我不就是你所說的禍害天下,倒行逆施的暴君楊廣!”